直到死后,霍青毓才发现,自己苦苦挣扎的一生,不过是别人笔下的几行文字。自己怨怼了一辈子的求不得,不过是推动剧情才随意敷衍出来的产物。
所谓炮灰,不过如是。
承徽九年腊月,冬。
呼号的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席卷过都城的上空,大雪洋洋洒洒多日不歇,神京万里被积雪覆盖,枯枝败叶都被掩藏在一片白茫茫下。
久无主人居住的齐王府邸,后宅西北角的一处偏院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念经的声音。
霍青毓其实并不信佛。她总觉着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是值得她相信的。倘或神佛当真有灵,她又怎么会被那等妖人占据了身体,抢走了一切,落到如今这人憎鬼嫌的下场。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依稀可听见有人尖细着嗓子说什么,还有人山呼千岁,逢迎着恭喜道贺。没过一会子,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头戴凤冠身穿常服的皇后娘娘被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走了进来。
静室内念经的声音陡然一断,青衣素袄素面朝天的霍青毓冷冷看向来人。
霍皇后迈入门内的步伐猛然一停,跟在她身边儿的太监总管张勉忠立刻掐着奸细的嗓音斥道:“大胆沈氏,见到了皇后娘娘还不赶快躬身叩拜,你眼中可还有朝廷律法,天家威严?”
霍青毓嗤笑一声,目光刀子似的扫过太监总管,最后又落在霍皇后的身上。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你养的狗……倒是越来越会叫唤了。”
张勉忠闻言大怒,且还要出口训斥,却被皇后娘娘摆手止住了。
“你们且下去罢。容我和沈侧妃说会子话。”霍皇后朱唇轻启,清越的声音仿佛山涧清泉击打着小石子一般,让人闻之畅然,只觉满身疲惫都一扫而空。
簇拥在旁的太监宫俾们却是满目担忧的不肯退下,盖因皇后娘娘每次来寻这贱婢,最后都会败兴而走。不但如此,还每每被顶撞的失声痛哭,那梨花带雨般的模样儿只叫人心疼极了。
霍皇后眼见着身边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好放低了声音再次说道:“你们且下去罢。都守在外边儿,不会有事的。”
众人见状,只能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临关门之前,太监总管张勉忠还不忘以目光威胁沈氏不得胡乱说话。换来的只有沈氏一声满不在乎地冷笑。
噎的张勉忠心肝儿都疼。却不晓得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宽待这贱婢——
事实上没人知道帝后夫妇为何如此优待齐王府的这名小小侍妾。大家只知道这侍妾本是当初还是七皇子的齐王殿下从江南带过来的,长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倒是比皇后娘娘还要明艳三分。
只可惜红颜薄命,竟是个青楼花魁的出身。不过红颜命比纸薄,心却要比天还高,一介草木污浊之人,竟也敢要皇后娘娘的强。听说当初进京的时候,还颇折腾了好一阵儿工夫。也就是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又心存仁善,才不与这等恶人计较罢了。
不但不与这人计较,甚至还在齐王爷带着阖家大小远赴江南封地之时,替这沈氏谋求了侧妃的位置。按理说此等宽恩厚意,沈氏这贱人不说感恩戴德,也该对皇后娘娘恭敬有加才是。却不想这贱婢果然是青楼里的出身,薄幸得很。非但不肯敬重皇后,反而每每出言讥讽,那疯疯癫癫冷言冷语,只叫外人听了都替皇后娘娘不值。
他们这些身边人看不下去,每每欲替皇后娘娘出气,事到临头反是自己被罚,最后撺掇了太子殿下给皇后娘娘出气,没想到东窗事发,皇后娘娘竟也惩戒了太子殿下抄了整整一年的书。
打那以后,倒是再没人敢刁难这沈氏。可这贱婢却也越发猖狂起来。真叫人琢磨不透这皇后娘娘与那贱婢究竟是什么干系。
此厢室内,霍皇后与这沈氏当然不知外头人如何揣摩。
一阵极为尴尬忐忑的静默过后,霍皇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最近过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