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亚夫有些无奈,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略微瘦削的老人却像情窦初开每天往心仪女生家跑的小男生似的,几乎隔两天就来自己这晃悠,挤出一个苦笑,然后开始烧小炭炉泡茶。
对别人能轰能撵,眼前这人却不太可能。
倒不是邹亚夫不敢对斩皇者摆臭脸,实在是陆伯言每次来似乎都能找到聊得开的话题,理所当然的占去他小半天的功夫还偏偏让邹亚夫生出意犹未尽没说痛快的感觉,这就是不得不佩服陆伯言的地方了。
“你这些年躲起来,怕是把自己憋坏了吧,要不今天秉烛夜谈,不说尽兴不散场?”瞟了一眼办公桌上已经累积了半尺高的待办公文,邹亚夫眼角散开几道鱼尾纹,用铜火筷娴熟的夹了一块高纯度无烟碳,轻轻放进那座自打进学院就一直陪着他的小炭炉里。
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邹亚夫的抱怨和吐槽好像根本没听进去,陆伯言摸了摸有些泛白的头顶,不置可否的说,“茶留三分话,酒需半醉人,你什么时候陪我去酒吧坐坐,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
邹亚夫看了眼陆伯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在一旁喝整晚的闷酒,看着你给一大堆崇拜你的人签名?这种话亏你说得出来。我俩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学十几岁小孩子泡酒吧,你不怕我俩身上的朽气熏着那些孩子?”
陆伯言摇头,“现在的女孩子都知道,年纪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你天天关在这座大棺材里,当然死气沉沉好像半截身子入了土,多和那些鲜活水灵的小丫头们在一起才能激发生命的活力嘛。”
这回轮到邹亚夫笑了,光听说话绝想不到这就是一代军神陆斩皇私下的真面目,他眼皮微翻,意味深长的看了的对方一眼,舀茶叶的小木勺子丝毫没有偏差,两勺半,二十一克。
“不管你恐不恐惧,他都会降临,在那一刻,你的身体轻了二十一克。”
陆伯言看着邹亚夫已经有老人斑的清癯手掌,还有那精密无误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动作,说了句两人都心领神会的台词,“就算你告诉了我理由,可我每次看到你这么小气的舀茶叶,还是有股抢茶罐多添两勺的冲动。”
人死后,身体会轻二十一克,没有人能证明这就是灵魂的重量,可这句话却在联邦广为流传。只是本来很有意境的话被陆伯言狗尾续貂补上两句后,就成了两人之间说多少遍都不觉得腻歪的玩笑。
邹亚夫轻轻盖上茶壶盖子,将炭炉风门调制最小,任由炭火余热冲刷滚烫的开水,将茶叶里的清香一分分煎熬出来,弥散到整间院长办公室。
“你的灵魂早随着她去了,我添再多也无济于补。”
时隔多年不见,邹亚夫重新提起陆伯言不为人知的心事,似乎有些格外的用意。
为老不尊的斩皇者脸色终于闪动了一下,嘴唇微动,浮起一丝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复杂表情,“所以我情愿你陪我喝酒,而不是用这双杀人无数的手端这轻飘飘的茶杯。”
“你这四天来了三次,我私藏的这罐远山眉尖掉得比白家市值还快,隐居了这么多年,一露面就把陆逊送去地狱三角,你到底有什么话藏着掖着,十几岁的少年郎表白也没你这么磨蹭吧?”
茶终于好了,小小的白瓷杯里茶水青绿,像倒映黛绿远山的一汪小小湖水,陆伯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丝毫不顾邹亚夫看到牛嚼牡丹一般的心疼表情,咂巴咂巴嘴说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