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10点钟的王府大街阳光明媚,老史坐在超市门口的躺椅上,眯缝着眼,手边放着滚烫的茶水,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看样子没有比他更像一个功德圆满,已经开始享受天伦之乐的老爹的了。
小绿站在柜台后面,一只脚立着,出神。
王成蹲在老史边上,随口聊着他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军旅生涯。
我们则在办公室里讨论臭氧层计划,毫无头绪。
一辆出租车停在超市门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她下车之后往司机的方向盘上丢了张10美元的钞票,说了声“别找”,然后便“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这个女人有一头又粗又硬的长发直垂至臀部,满身烟尘的味道,不是风尘,是烟尘,就像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下来,她很美,典型的亚洲鹅蛋脸,可是线条却丝丝坚毅,目光执着,穿着一身已略显破旧的无肩章军服,臂侧已经磨出了毛边,胸脯高耸,一只风格沧桑的行军包带子紧紧缠在修长有力的小臂上。
从下车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只盯在老史身上,似乎对下一步该干什么有些踟躇,可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在离老史还有5步远的距离停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皮靴,恭敬地轻唤了一声:“史先生。”
老史本来早就看见了她,可眼皮也没抬一下,直到对方说话,兀自摇着躺椅,像睡着了似的默不作声,那女人站得笔直,也不再出声。
我们在办公室里看得真切,本来焦头烂额之际正好出来透透气,瞧瞧热闹,于是一股恼全跑出来挤在门口。
老史把那女人晾了一会,这才开口,不过仍旧是眼皮不抬,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摇晃着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女人恭敬里带着赌气道:“你忘了,你说你在中国还有个女儿,并且她的资料还是我帮你查的。”
阿破碰碰小慧:“说你呢。”
老史哼哼着道:“不赖嘛,我随口一句话你就找到这了。”
女人又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靴子不说话了,她意识到了老史的不满,而且她似乎很畏惧老史。
老史又像睡着了似的,只不过身体还微微摇着,躺椅不堪重负之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轻响,没人说话也没人活动,只有王成茫然地看看老史又看看那女人,如此静态的画面竟然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我现在才发现老史这个老色棍对我们的态度完全可以算作是和蔼可亲了,他和我们要酒要女人的时候如果可以算是面目可憎的话,那么现在他什么也不要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可怕。
老史眯了一小盹之后,忽然睁开眼睛,冲女人抬了一下手,尽弃前嫌似的微笑道:“过来吧。”
女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走到老史跟前蹲下,两手虚握成拳在老史腿上轻轻敲着,我们大感惊诧,想不到这样的美女居然给老史捶腿,而且看样子两人以前一定非常亲密,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交集。
捶了一会腿,老史舒坦地哼了一声:“去见见我女儿吧。”
女人直起身,冲小慧点头道:“大小姐你好。”
小慧意外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女人一指阿破:“刚才他说的话我听见了,而且你跟史先生长得太像了。”
小慧下意识地捂着脸,郁闷道:“叫我小慧就行了。”
阿破贼忒兮兮地上前跟人家握手:“你好,我叫阿破。”
“我叫柴森。”女人原来有个很酷的名字。
阿破干笑道:“你跟史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柴森回头看老史的眼色,老史大声道:“说吧,跟这帮小子不用隐瞒什么。”
听了老史的话,柴森惊讶地重新打量我们,似乎对我们有这样的待遇感到不可思议,她郑重道:“我从20岁开始就跟着史先生‘做生意’了……”
老史叫道:“什么做生意,说的直接点!”
柴森酷酷一笑:“好吧,说直接点就是走私。”
我好奇道:“都走私什么?”
柴森这回很直接地告诉我:“什么紧俏走私什么,开始是电视、手表、衣服,不过这些东西我都没赶上,我跟史先生干的第一桩生意是把800支ak-47运到泰国和缅甸交界——哦,其实就是金三角。”
“金三角?”无双和阿破都叫起来,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这个地方充满幻想和惆怅,大陆和香港有一段时间都疯狂地拍这个题材的电影,一般都是孤胆英雄独身闯入金三角,手端m16a2+m2榴弹站在甘蔗地里冲木架子搭成的毒贩子大本营疯狂扫射,对了,差不多都是消瘦版的兰博,毒贩子一层一层的死,整个基地的弹药都搂出来才能给英雄胳膊上或腿上留个窟窿,还是那种拿破衣服一裹就能照样行走如飞的窟窿。
所有类似题材和类似剧情的片子加起来,金三角死的人大概有十几万了,所以那时候的孩子都有一个愿望就是拿把枪去金三角玩扫射游戏……
柴森也不再多说当年的事,她注视着小慧道:“做我们这种生意风险很大,决策人很重要,而你的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领袖!”她转过头对着老史道,“而史先生,你在柬埔寨出狱以后露的最后一面就是抢了一个皮条客的钱然后偷偷摸摸地回到了中国,没有和我们任何人联络。”她话里虽然没有一句是明白的抱怨,可谁都能听出有股怨气和责备在里头,只是不敢说的过分了。
老史拢拢头发道:“我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