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霍家二房婶婶笑道:“七侄女儿不肯喝我们的酒,可是心里还埋怨我们的缘故?既这么着,那我们也不敢强求。”
说完这句话,二叔二婶当真放下了酒碗,意欲坐下。
霍青毓听了这话,连忙把话回转过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句碗敬道:“我干了,二叔二婶随意。”
如此酒过三巡,霍青毓恨不得趴在酒桌上睡过去。她捧着酒碗,醉眼朦胧的看着围坐在席上的父母长辈兄弟姊妹,只觉得心口窝儿里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不吐不快地说道:“……我心里头怕的很,打从我决定要上京来找你们,见天儿晚上都睡不着觉。害怕你们不肯认我,反觉得我是那等信口雌黄得了失心疯,涎皮赖脸的只想攀附梁国公府的小人!或者就算信了我的话,也嫌弃我这不好那不好,宁愿疼那个妖孽也不疼我……”
“怎么会呢!”席上长辈们相视一眼,霍老太君忙低声说道:“你才是咱们霍家的七丫头,便是别家的姑娘再好,始终不是咱家的血脉。咱们霍家断断不会做出不认骨肉的糊涂事。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可不敢胡思乱想——”
“你们会的!”霍青毓蛮横的打断霍老太君的话,一双乌黑黑的眼睛看着满桌子人,止不住委屈的控诉道:“你们上辈子就是这样的。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辱骂,被人轻贱,千夫所指众叛亲离,没一个人出来帮我!”
一个个脂油迷了心窍的,全都把那妖孽捧在手心儿里捧到天上,就由得她滚在烂泥沼里扎挣不出来,连句透底的话也不肯告诉她……
“……没把我当自家人……”
“……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
霍青毓手抵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一盘子残羹冷炙,这些话她在清醒的时候断断不会说出口。可这会子被人刻意灌醉了,脑子管不住嘴,或者是并不想管,倒是絮絮叨叨的全都说了出来。却没留意到她一句话出口,却好像是平地炸响一声雷,吓得阖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原想着继续探问霍青毓方才那一番话的口风,岂料酒醉之人说起话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再问时霍青毓却不肯多说。捧着酒碗跟霍青霄碰了碰,口中埋怨道:“你最没良心,亏我还帮了你二百两银子置外宅,你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妖孽,都不肯帮我一帮!”
一句话落,霍家三嫂早已是柳眉倒竖,冷眼看着霍青霄。霍青霄吓得连连摆手,摇头苦笑道:“你别听七妹瞎说,我可没置外宅……不对,我是在外面置了个宅子,但不是养外室……”
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千百句,霍家三嫂仍旧是阴测测的打量着霍青霄,半晌才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声“你居然背着我藏私房梯己?”
霍青霄心里苦的跟胆汁破了一般,还没解释分明,霍青毓“酒后吐真言”这把火又烧到了几位叔伯兄弟的头上,一个个的“机密要事”数落下去,被她点到的全都苦不堪言,绞尽脑汁的想着剖白解释的话。心下更是又酸又气又放心——
酸的是多年梯己只怕要一朝散尽,回头只怕还免不了跪算盘的“家法”,气的是霍青毓喝起酒来怎么就没个把门的,甚么机密要事都往外秃噜,这要是搁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泄露军情可是要杀头的。放心的则是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家中旧事说出来,这人必然是霍青毓无疑了。
说实话移魂夺舍一事太过蹊跷荒谬,别说是外人,便是他们这些自家人,听了这一番话都是晕晕乎乎地将信将疑,再加上自霍青毓现身以来,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也不与往日相类,这些人也怕霍青毓的言语不尽不实。再说句不惮以恶意揣摩人心的话——
那妖孽就算不是真正的霍家七娘,好歹还占个霍家人的壳子,大家彼此相处了也有大半年,城府秉性皆都知晓。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认亲的姑娘,却是实打实的不认得!况且言辞机敏,城府深沉,做起事来有条有理,还颇有点儿算无遗策的意思。最要紧的是这自称是霍青毓的姑娘自打上门来,与众人言谈相交总是半吐半露,态度也是游离不定,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也难怪霍家众人心里画弧儿。
可是霍青毓言之凿凿,语出有据,也由不得人不信。
既是将信将疑,总得想法子证实一番,否则自家人相处时也要遮遮掩掩地瞎琢磨,岂不是自找罪受?
于是两坛子烈酒灌下去,全家人围着霍青毓一个“严词拷问”,虽然最终落得个“机密泄露,私房垂危”的下场,只看着霍青毓终于卸下心防本性流露的样子,全家人也都觉得一番辛苦没白熬。至少也是解决了心中狐疑——
旁的且不说,这么胡搅蛮缠撒起泼来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必定是他们梁国公府的七姑娘无疑了!
就在霍青毓抖落完家中爷儿们的私密事且将话锋引到女眷头上时,霍老太君猛地开口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且服侍姑娘回屋安置罢。平白无故遭了这么一场横罪,也不晓得心里要受多少惊吓,如今委屈说出来了,也该好生睡一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