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到自己麾下诸将,似乎都已经沉迷在了这种充满刺激性的冒险行动中去了,屡次的胜利让这些人的心理都产生了某种骄傲膨胀的情绪。
从最初的秦再道、张越、黄安锦等人在抵抗蚁贼围城一战时的成功,再到与杨堪、丁满他们一起抗击蔡州军来犯的获胜,甚至到最后偷袭南阳军的得手,大家都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在突进寿州时迈出了这么一大步。
甚至是素来谨慎的崔尚都有些冒进冲动的迹象,好在现在崔尚还是又冷静下来了。
崔尚现在倒是担心自己的冲动冒险,这让江烽一时间有些不好解释。
自己能说自己现在很冷静理智么?说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再兴刀兵么?恐怕崔尚也不会相信。
的确,寿州这一战有些冒险,中间有太多可能出差错的地方,如果不是前面几场战争让浍州军大获全胜鼓舞了浍州军上下的士气信心,江烽估计崔尚和杨堪他们也不敢做出这个近乎于赌博的决定。
甚至连许宁也都在连续的胜利中有些迷失了,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来给浍州军上下打气。
而且江烽也感觉得到如果没有许宁的僭越表态,崔尚和杨堪估计也很难做出这个决定。
现在老浍州军上上下下都充斥着想要谋求更大战功的渴望,希冀取得更大的战果,在他们看来,周围的所有州县都应该纳入现在的淮右军征伐范围。
淮北的颍亳,感化军外强中干,被一帮蚁贼都弄得灰头土脸,淮右军是不是可以考虑分一勺羹呢?
吴地内乱,这等良机,谁能错过?
舒州孤悬,周氏素来非以武力传家,简直就是放在淮右军口边的肥肉!
甚至像黄州、蕲州这等州县,在孱弱的鄂黄杜氏手中似乎也成了浪费,完全应该交给淮右军嘛。
大家都选择性的忽略了现在淮右军的迅速膨胀带来的不适。
而且再怎么算,把水军加上,淮右军也不过两万左右的兵力。
这里边还包括战斗力非常值得怀疑的五千水军,因为打乱混编尚需时日融合的五个军步军以及牙军,还有亟待战马补充到位的骑军,所有这一切照理说没有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时间来磨合融入,是很难达到理想状态的。
崔尚是看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在寿州一战中寿州军展现出来的术法阵防御能力,让他也意识到在淮右军看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光环下其实已经是隐忧处处了,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这句话应该很适合现在的淮右军。
“那白陵,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
江烽心中也有些烦乱,这种眼睁睁看着嘴边肥肉却无法下口的感觉很难受,像杨堪、张越、丁满以及张挺他们大概更是难受吧。
“主公,说内心话,我现在也很犹豫矛盾。”崔尚脸上也浮起一抹苦恼的神色。
“现在上上下下都是躁动不安,我一直以为杨堪算是比较沉稳的了,但昨日里也来和我说舒州如何如何,庐州又如何如何,濠州又怎样怎样,我就在琢磨,究竟怎么能让这帮家伙的心气别那么高,胃口也别那么大,小觑天下人,其结果就是碰得头破血流。”
崔尚的话也让江烽大有同感。
这一段时间里,杨堪都还好一些,像丁满、张越、许子清、鞠慎等人都是意兴飞扬,觉得寿州不过如此,那么恐怕淮左之地的州县也就大致相似,一旦吴地形势有变,那么淮右军当然可以大举进入,鲸吞蚕食。
“而且,我觉得我们对淮左之地的了解还是太过于简单了,一个寿州说明不了什么,而且这几日里我也一直在分析寿州之战,我觉得我们如此容易的获胜其中侥幸的成分很大,这里边有很多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我们只要在其中任何一处出现意外,恐怕都会让我们功亏一篑。”崔尚沉吟了一下,看着江烽:“主公,我觉得我们恐怕现在还谈不上其他,而应该好好给大家泼一泼冷水,挑一挑毛病,找一找差距。”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一段时间始终自己有些烦躁不安的根源在哪里了,全军上下洋溢着的骄傲和乐观的根源在哪里了。
那就是大家都认为淮左之地会和寿州一样,淮右军可以像拿下寿州一样拿下庐州、濠州和舒州,甚至更远的滁州、和州和宣州。
问题是你知晓这些州县的具体情况么?冒然出兵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的确该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浇一瓢冷水了,当然浇冷水需要有足够说服力的依据来作为后盾,否则难以达到效果,反而会让军中的气氛更不和谐。
那么这一瓢冷水该从哪里开始浇呢?或者说,怎么才能让这帮家伙意识到寿州这一战的胜负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让他们明白这一战如果其中有意外,会演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