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欢那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忘记自己是谁、自己的责任了,他每天和汤源一起,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给汤源修了小院子,拿越坤剑当斧头砍了竹子修葺篱笆,又扒掉了屋顶给汤源重新换了瓦片和防雨的茅草,他还用木头给院子里多造了一间放置杂物的茅草房;给汤源的萌宠大喵做了个软绵绵的窝。
邵欢其实是知道的,他不会在芒吉山住一辈子,东极东荒太多的恶灵和凶兽需要自己去镇压,他有属于他的责任;不过他想他以后会时常来天界的。
天界每年都有固定的节庆,一个多月之后天帝会在二十九层天举办一场三天三夜的宴会,各方神仙都会过去凑热闹。
汤源不知道那是天界宴会,他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芒吉山头上看到一个焰火纷呈的三十三重天,天河在那三天的夜里会铺成开,繁星在夜幕上点缀出五彩缤纷的绮丽景色。
邵欢过去也时不时被人拉上天界参加宴会,一年一年都是一个花样,他觉得无趣;然而汤源却看着头顶奇景和闪耀的璀璨道:“天上好玩儿么?”
邵欢原本想说不好玩,但看着汤源一脸期待又羡慕的样子,还是改口道:“你想上天上去看看么?”
汤源转头,黑眸闪过一片惊喜,“我可以上天上去看看么?你能带我去么?”
邵欢点头笑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白色吊坠玉佩,正是可以隐去人身形和外貌、也可以隐去汤源身上妖气的东陵汉白玉。
汤源在脖子上系上玉佩,邵欢默念了咒法,东陵汉白玉便隐去了他原本的样貌,杵在邵欢面前的,就是一个长相平凡无奇又没有法力的小仙而已。
汤源头凑到河边,看着河水里的自己,疑惑道:“好神奇!是不是每次都会变成不同的人?”
邵欢道:“同一个人戴只会有一种样貌,下次你戴着玉佩,还是现在样子,如果变成其他人了,我就认不出来了。”
汤源这时候却顿了顿,看着河里的自己,喃喃道:“是啊,变了样子就认不出来了。”
邵欢带着汤源驾云离开了芒吉山,飞去了二十九层天,参加三天三夜的宴会。汤源跟在他身后,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邵欢带来随行的一个小侍从而已。
汤源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好看的景致。
二十九层天是一大片的的七宝芳骞林,林子里的树木大多三人合抱几十米高,树枝上开着七色的宝石花结着七色的果实,每到夜里都会闪出七色的光彩。
七宝芳骞林里有一个大千甘露门,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色,百丈高台之上仙子仙娥们穿着裙纱翩然起舞,百丈高台之下或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或者小桥流水,或者假山庭院长廊……偌大的一块地方竟然看不到头,抬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九天之上一挂瀑布垂落而下,瑞气万腾的雾气中,隐隐可看到瀑布之后又是另外一番奇景。
汤源过去生在勾陈宫的小院子里,之后长在多妖兽的芒吉山上,从来没有看过如此人工雕饰的壮丽景致,一时看得有些发呆。
邵欢一直跟在旁边,细声和他解释,这个是干什么用的,那个是做什么的,那边的仙翁是谁,那头的戴着虎头头盔的战将又是谁……
汤源这时候却突然转头问了一句:“帝君来了么?”
邵欢疑惑道:“谁?”
“太极大帝。”这四个字从小烙印在他心中,多年没有提起,却也从来没有忘记。
刚刚好这时谭水边的几个仙子正在议论什么:“太极大帝好像从来不曾参加过‘七宝宴’啊,我从出生开始,就没听说他参加什么宴会。”顿了顿突然咋舌道:“蓝袍……那……那是……太极大帝?”
正要开口的邵欢和汤源,以及周围的人同时寻声望去,正看到太极于大千甘露门外走进。
刹那,银河一般落九天的瀑布汹涌翻腾,万千瑞气汇集于高处落下,婆罗花沙沙作响,七宝树上还未开花的七宝花瞬间怒放。万丈高台上音乐声顿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除了同阶品在场的六御和五方,所有人都齐齐跪拜了下来。
邵欢拉着汤源也正要跪拜下去,然而汤源却盯着大千甘露门的门口,看着那一身蓝袍、俊美严肃而又陌生的面孔,踩着玉阶的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两下之后摔坐了下去。
帝君他老人家不坐,谁敢入座?一时间整个七宝芳骞林的大小神仙都为邵欢带来的这个小侍从捏了一把汗。
然而太极却抬步稳稳的走上玉阶,目光落在汤源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孔上,他走到汤源身边,一脚踏着上一阶,弯腰,从蓝色的款袍袖中伸出手,注视着汤源的眼神平和又安详。
汤源昂头愕然看着他。
“帝君好久没有来看过我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一直看的话,你说会不会看到帝君驾着云从天上飞过呢?”
这是汤源成年之后第一次在三十三重天上见到太极,也是太极第一次见到成年之后的汤源。
即便后来发生种种,因为汤源一直带着东陵汉白玉,太极便从来都以为他是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