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汤源几乎是一下子坐了起来,捞起床帐伸出手臂,将手腕伸出帐子外面,莹莹烛光下,那一眼看得十分清楚,自己左手手腕上大约一寸的地方,莫名多了一道紫色的疤痕。
而且那紫色还不是清淡的淡紫色,竟然是颜色十分晃眼的罗兰紫。
趴在旁边睡得堪比死猪的碧游这个时候又翻了个身,肚皮朝下,大猫脸缩在爪子里,一点都没在意床上的动静。
只是被热水溅了一下的地方,怎么会无缘无故烫成那么大一个紫色的疤痕?他今天明明也没做什么,而且白天在山上挖荠菜的时候他还捞了袖口,那个时候手腕上白白净净的根本什么都没有!
刘汤圆疑惑的工夫对着帐子外面的烛火又看了一眼,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脑海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晃过白天碧游和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在天上,只要是孕胎的人,手腕朝里一寸都会有个紫色的胎痕,那胎痕一直到孩子出生才会消失。
刘汤源:“……”
房间里及其安静,这山里每到了夜晚也是出奇的安静,连半声虫鸣都没有,刘汤源静静坐在床上,右手摸着左手手腕处,耳膜中心脏的跳动声尤为明显。
他屏住了呼吸,脑子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想——这是老天爷又在和他开什么半吊子的玩笑么?他现在竟然会有仙胎的紫色胎印?难不成他也上辈子在天上怀了仙胎,之后也投了那什么摩尼藏池堕天了?
刘汤源自嘲的笑了下,心里想着这也太扯了,正要躺回去,然而左手手腕的胎印又是一阵灼热,接着,刘汤源感觉到自己屏息下心脏的跳动中突然多了另外一个心跳声。
两个心跳声交叠在一起,一下下有力而有真实,接着,他便感觉到一阵心慌,那种感觉是刘汤圆从来没有过的,他长到二十岁虽然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的缘故还算喜欢小孩子,但从来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油然从内心深处生出的特别奇怪也未曾经历过的关切,那种关切好像小时候自己生病了,他爸妈整夜整夜陪在床头看着他一样;只是他现在真实的感受却不是当年自己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的那个,而是换成了他父母的感受。
担忧、牵挂、心尖上的柔软,还有各种复杂得他都分辨不出来的感情。
就好像现在他有了一个亲生的孩子,他不知道孩子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但他牵挂又担心,心灵里有一处十分柔软的地方,想要填满想要抓住什么。
刘汤源觉得呼吸困难,他起身撩开床帐,握着烛台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十分安静,远处的山头也拢在一片黑暗中,抬头时却能远远看到三十三重天跨越的银河之上的繁星。
刘汤源握着烛台出去,外面却没有半点风,他走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把烛台放在上面,右手依旧握着左手手腕上的那道紫色疤痕。
他站在院子里,静静扫视眼前的小院子,他先看向放杂物的茅草屋,接着是睡觉的房间,再然后是中间的正厅,最后是右手方的厨房。
黛色的远山映衬在他的身后,刘汤源默默站着,那一刻天地时空好像重叠在了一处,再次拉成眼前的立体景象时,他只觉得这个院子分外眼熟。
那种眼熟就好像是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好多好多年一样,如同自己在凡间的家,房间的摆设、柜子里有什么、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放在哪里他全部都知道一样,他对这个院子竟然有模糊的印象。
他拿起烛台朝最中间的房子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微弱的烛火光只将黑暗的正厅一角拢在一个微弱的弧度下。
刘汤源走进,一步步迈在青砖之上,他绕着正厅中央的四方桌走了一圈,接着又走到左手边的案桌和书柜前。
他把烛台举起来靠近书柜,看到最上层放着几本蓝色书皮的册子,他数了数总共是八本书,六本竖着靠在书架一册,另外两本封底倒放着扣在架子上。
刘汤源伸手去抽那六本里最外面的一本,秉着气息,心里默念了三个字“楞严经”,抽出来一看,封皮上果然是印着佛教金印的“楞严经”。
只这一下,刘汤源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便彻底松开了,他把经书放回架子上,再没有去看另外几本书,只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把烛台摆在了身前的案台上。
已经不用在这院子里再验证什么了,一本楞严经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宗教信仰,他全家都是无信仰的人士,身边没有朋友信佛念经,就是出门旅游,他也几乎从来不去任何佛堂道观。
他从来不知道有什么经文,更不知道会有经文叫什么楞严经,然而刚刚抽书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却无端冒出了那三个字,就好像他一日三省,每天都会看那本经文一样。
烛火慢慢燃着,刘汤源就这么在正厅坐了一夜,他手腕上的胎印没有再发光,然而一股暖流却顺着手腕向上,流经四肢百骸,流过跳动的脉搏,最后汇集到胸口的心脏。
就像一个孩子温暖的小手,在他心头上轻轻抚慰着。
二十六重影照天,勾陈宫。
双扇屏风后是一盏落地双头龙香炉,氤氲的安神香正从双头龙含着夜明珠的龙最里升腾出来,好几层的白纱床帐内,太极侧身躺上,身上半盖着一条云锦薄被,一手放在胸前,胸口却用一层银光的结界笼着一个黄色的蛋。
蛋壳在银光的衬托下慢慢显出周身流动的光,太极多年睡不安稳,然而这天晚上却睡得极沉,竟然都没有发现胸前的蛋冒着温温热气,贴着他的心口,传着某种熟悉的感觉。
这天晚上,太极做了千年里头一个梦,梦里竟是回到千年之前,他不曾见过的最后那个场景,还有那个人。
一十三层天,摩尼藏池碧绿的石阶之下,一人穿着一身素色干练的长袍,就如同他多年之前刚刚上天拜会东王公时,他们初见的那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