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死亡的滋味……
子弹穿透肋骨,脾脏破裂,失血过多后,人开始失去意识,感官在瞬间放大又缩小。
身体的感觉消失,如同麻袋一般失重坠落,眼前是纷杂错乱的脚步,多种语言汇聚在耳边,还有炸开的枪声,时大时小,分辨不出敌友。
这不是第一次接近死神,却是秦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运气耗光了。
游走在生与死边沿的那一刻,脑子里纷杂错乱,走马观花一般晃过平生经历。
有他四岁的时候,被母亲抱去见导演,窜了第一场戏,刚刚拍完,嚎啕大哭,只有他哭得凶猛,其他人都在笑,导演抓着他的手逗他;
有她母亲死的时候,用干枯惨白的手抓着他,空洞凶恶地一遍遍喊着,不甘心,不甘心;
有他站在颁奖台上,接过奖杯,年少却稚嫩地面孔上挂着笑,压住心头的激动和忐忑,对着麦克风沉稳地发表获奖感言;
还有饭桌上,他和父亲彻底撕破脸,绝然抛弃一切甩门而出,年少气盛,投奔远在国外的大哥;
……
一切一切,一幕一幕,恍如隔世,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堕入黑暗。
然而再睁开眼睛,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他还没有离开掸邦,刚和当地人谈完一笔生意,他的大哥准备金盆洗手,琢摩着怎么劝他一起回国……
这一年,他正好25岁!
两个月后,a市。
秦淮和宴邵已经回国有两个星期了,这两个星期里,兄弟两个哪儿也没去,把a市能逛的地方通通逛了个便,能见的人一个不拉都见了一次,就连他们兄弟两个见了都反胃的生父秦陆天和他现在那一大家子人都没放过。
纯属闲得蛋疼。
完全不能闲着,闲住了就难受,宴邵甚至和秦淮打了个商量:“要不我们再去秦家晃晃?反正名义上,我们两个还都是他秦陆天的儿子。”
秦淮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男性时尚杂志,闲散道:“要去你去,我懒得动。”
宴邵啧了一声,不满道:“你小时候不是挺能恶心他们的,闹起来秦陆天和他那小情人就头疼。你都八年没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战斗力不是挺彪的。找点感觉,带你大哥我见识一下你那潜水八年的战斗力。”
秦淮翻了一页杂志,头也不抬:“今天不行,今天我懒得动。”
这里是市区某高档住宅区的楼中楼,秦淮租了顶层一套,外加一个空中玻璃花园。
现在已是十二月,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光线穿过阳台的落地窗落进屋内。
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单人沙发,秦淮就这么懒懒散散靠坐着,单手支颌,手里是早上在报停买的一本杂志。
宴邵在外国呆惯了,完全闲不住,见自己的提议没有得来弟弟的应和,无聊地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手从书房里拿了个本书,刚走出来,抬眼就看到了窗前沙发里坐着的男人。
和宴邵兼顾了父母外貌的面孔不同,秦淮更像母亲宴荣,他的五官先对更融合一些,也不失男人的硬朗,因为下颌骨小整张脸都不显大,眼眉漂亮传神,鼻梁高挺,眉毛浓密,不笑的时候唇角依旧上翘似笑非笑,天生的一张明星脸。
宴邵顿住脚步,单手拿书靠墙站着,抬眼观摩。不得不说,他这个弟弟长得十分好看。
就连八年前,第一次带他见队友,那群肌肉偾张一身血性的外国汉子都忍不住揶揄,说秦淮简直是来专注坑队友的,他这脸往外一露,妈的,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火力点!
秦淮长得好看,如果说八年前还只是少年人的骄傲气质,那经过八年的磨砺,便是打磨出一把剑。
稳重,锋利,漂亮,有气场。
宴邵不知不觉多看了秦淮两眼,没到第三秒,后者瞬间机警地抬起眼,几乎出自下意识的反应。
“看什么?”秦淮收回视线,继续懒懒散散看杂志,随口问道。
宴邵眯了眯眼,走过去,隔着茶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琢摩着,这一趟金盆洗手,回来也不能真闲着什么都不干。钱反正不缺,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秦淮头也不抬,翻了页杂志,漫不经心:“那你想做什么?”
宴邵却眯了眯眼:“我随便,你想不想干点什么?”他说得不紧不慢:“你出国前一直在拍戏,17岁就是影帝,我琢摩着,你可以干回老本行。”
阳光照进屋内,落在秦淮侧脸上,从宴邵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闪动,一种时隔多年都不曾再见到的感觉油然爬上心头。
宴邵突然想起,他这弟弟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安静的时候漂亮得不像话,只是这几年在外打拼漂泊,男人的血性将他原本的气质覆盖,但如今再看,其实不管多少年,他骨子里的那份贵气从来不曾消失过。
秦淮却表现得十分随意,他翻完了杂志,把书随手扔上茶几,靠回沙发里,睥睨着宴邵,一双眼睛幽深似海,淡笑道:“影帝吗,以前是。现在么,我是过气的。”
宴邵和秦淮是亲兄弟,前者比后者大五岁,“宴”是母姓,“秦”是父姓。
秦陆天现在在a市混得有头有脸,可早在三十年前,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家境贫寒,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高校实验室里看管实验器具。
宴荣却是正正经经书香门第出来的*,国外留学一身金的名牌大学生,舞台上的知名舞蹈演员,年纪轻轻便在国际上揽货多项大奖,在国内也赫赫有名。
秦陆天能搭上宴荣,估计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宴家家底丰足,实在瞧不上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秦陆天,反对得很厉害,但宴荣坠入情网,死心塌地跟着秦陆天,结婚不久就生下了第一个儿子——秦邵。
但现实不是童话,秦陆天和宴荣不是王子和灰姑娘,却是现实里凤凰男和公主的标配。
秦陆天靠着宴荣发家,没多久就勾搭上了更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对方还给她生了个女儿,只比秦淮小两个月。
从秦淮记事起,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天天吵年年吵架,哪怕过年都不像别人家过得那么喜庆。
宴家当年是高知背景,一方面觉得宴荣丢了宴家的脸,一方面宴荣心高气傲自己做了选择也绝不回头,两方早已断开往来,秦家力挺儿子,在秦陆天发家后,越发对宴荣这个媳妇看不上眼。
秦淮甚至记得,大概他六岁的时候,他大哥拽着奶奶爷爷的手不让他们出门,问他们为什么不在家里过年,是不是要跟爸爸一起去狐狸精家里。宴邵当时叫得很大声,声音特别大,几乎拿出了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转头朝着屋子里,大喊“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