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值壮年,精力足,时间也还长,办事不要急于一时之间,一利之得。
这天下,每天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你再想伸手,也是鞭长莫及。
你要稳,比朝上所有的大臣都要稳,你要让他们急。
然后,以你的能力,就能轻松统御朝堂,治理天下。”
“听说你自继位以来,天天只睡两个时辰。”太上皇目中露出严厉的责备之色:“你是想把自己累死?朕自小教你的养生之法,你全忘了?前些年你自己说的要爱护身体的誓言也忘了?老四,你要记着,你这身子,不只是你的,也是朕之骨血,你不可苛待,这话,你时刻不可再忘,记得了吗?”
看着虚弱的老父躺在床上尤要忧心自己的身体,四爷眼中泪光闪动,几乎当场落泪。
抓起榻边瘦弱得皮包骨的手,四爷祈诚地将其贴在自己的额上,哽咽道:“阿玛,儿子记下了,再不敢忘。”
丙子,皇帝再下敕令,言八旗人员有为本旗都统、本管王公刁难苛索者,许其控诉。
此敕一下,八旗浮动的人心顿时一定。
福源居一楼的大堂,几扇屏风分隔出的区域里,许多人都在议论皇帝的几则敕令。
“许旗民控诉上官苛素,便是予小民以生机,实是圣上悯下怜弱,慈爱我等小民之举。”
“可见圣上前番迁旗民入热河垦田,非是抑满扬汉,乃是整饬风气,却是为更多底层愿意劳作的民众张目。”
“圣上此举,只怕要得罪不少权臣啊。”
“只盼圣上万事如意,莫要为权臣所掣肘才好。”
……
“听说上次进宫找太上皇告状的老臣被太上皇申斥了,该!照我说啊,那些老东西就是倚老卖老,想要借太上皇压服圣上呢,不想太上皇圣明依旧,没被他们利用。”
……
“……你们听说了吗?八爷前些日子带着刑部的人抓了好些老内侍,据说查出了好些阴私。”
“我也听说了,说良妃娘娘便是为那些没根的东西给害了的。”
“这话哪儿说的?内侍做什么要害良妃娘娘?”
“谁知道,我这也是有远亲在刑部,才知道这点消息,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你们若有路子,打听一下……出了名的老好人八爷变身噬血修罗,若说没因,才是怪了……啧啧,刑部已刑死了十几个内侍了,如今京中好些早年在宫中当过差的都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哪一天咱们的八修罗找上门去呢。”
……
八贝勒府
郭络罗氏拿着一张供状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
看着一脸凄惶无助的妻子,八爷脸露不忍之色,他起身自书桌后走到郭络罗氏身边,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伤心了,你若实在委屈得厉害,咱们就打上安郡王府,找华圯算帐。”
说出帮妻子出头的话,八爷本以为妻子会像往常一样,立即着人安排出府,然后裹挟着怒气,理直气壮将害她失去生育能力的外祖家的黑手除掉。
本以为会这样。
可是,让八爷无比意外的是,郭络罗氏不仅没有暴怒,反而整个身体不停打着颤,低下头久久未发一言。
“怎么?”
八爷疑惑地蹲在妻子身前,抬头看向她低垂的脸。
入目所见,让八爷惊愣在了当地。
大清八皇子福晋郭络罗氏是皇室有名的妒妇,在别的皇子眼里,这样的嫡妻是完全不合格的,可是在八爷心中,性情开朗、泼辣敢言的郭络罗氏却是他的贤内助,他喜欢她永远高昂的下巴,喜欢她清澈爽朗的笑声,喜欢她不下男儿的果决与行事手段,这些年,她除了不会生育,在八爷心里,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即使这一点,在有了弘旺后,八爷也完全不再在意。
自幼及长,八爷看多了宫中额娘的忍气吞声,怯弱卑微,无力与心疼交加之下,让八爷反而更爱郭络罗氏的强横与骄纵,因为这样的妻子,他不用担心她过得像额娘一样憋屈。
这些年,郭络罗氏在八爷府里,也确实活得肆意放恣,满府中人,在她面前尽皆俯首,八爷敢说,他从不曾让她受过委屈。
可是,今天,就是现在,蹲在地上的八爷居然在这个张扬无畏的女人脸上看到了张惶、恐惧、胆怯、甚至卑弱!
八爷震惊得几乎跌坐在地。
“你在怕什么?”八爷站起身,一手握着郭络罗氏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下颔,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难道爷还护不住你?”
八爷眼中的探究、疑惑与怒气,让郭络罗氏的目光慌乱地四处躲闪。
不是因为失去生育能力!
看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的郭络罗氏,八爷心中生出这样的明悟。
自从嫁给他,郭络罗氏从来不曾因为不能生育而心怯过,前些年,皇阿玛要指人进八爷府,她奋争、抵抗,却从不曾后退。
连皇父她都敢对抗,没道理不敢找安郡王府的人算帐。
可是,为何在说打上安郡王府时,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退缩?
她到底在怕什么?
八爷紧紧盯着妻子的眼睛,恨不能将目光化作无形的手,翻开妻子深藏心底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