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婉拒了郑翔一起喝杯咖啡的邀请，确认并没有收到来自陆运的信息后，顺手发过去一条“在大草坪等你”，就施施然混入人流，乘上了电梯——他感觉得到，在这个过程中，蒋东阳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林沐觉得对方多少有点刻意让自己察觉的意味在里面。

他自认并不是对他人视线非常敏感的那类人。

相反，因为从小到大就一直处于人们视线的中心，所以林沐很早就学会了屏蔽他人不带恶意的目光。

——当然，因为陆运刻意训练过的关系他对于隐藏得极深的恶意目光的敏感度也是非常之高就是了。

但是蒋东阳的视线并不带丝毫恶意，只是，其中就是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让林沐无法全然忽略掉它——想来这应该和林沐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就一直特别注意着他也有点关系。

“总感觉……好像有点有恃无恐的意味啊。那位蒋‘老师’。”

事情似乎在向着更麻烦的方向愈加发展，林沐默默叹了口气，在电梯角落里站定，点出信息界面，开始给自家师兄发信息。

“班会结束了。我们的班任老师叫蒋东阳，就是hu官科的那个。师兄你知道这件事吗？”

林沐等了好几分钟，直等到他已经走出了一号楼来到大草坪前，找了个休闲椅坐下，平时对他的信息基本都是秒回的楚莫，也还是没有回信。

林沐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就在他慢吞吞地编辑着第二条信息的时候，楚莫的回信到了。

“刚刚才得到消息。老师也是。不用担心，我们正在校长的办公室里。”

虽然楚莫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让林沐不用担心的理由，是他和张教授正在校长办公室？

但林沐却从中读懂了楚莫的意思——他和老师恐怕正在找柳校长抗议这个安排吧？

虽然想必无论楚莫还是张教授都很清楚，事情既然已经安排下去，甚至在正在进行或者已经结束的各班班会上都已经公开对学生们做出了宣布，要想再变更基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为了林沐，他们还是宁可明知是做无用功，也要去进行抗议呢……

心下微暖，林沐嘴角带上了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软笑意。

“我知道了。师兄和老师加油，有你们在，我其实一点也不担心的。”

并没有矫情地说什么事已至此师兄和老师你们就不要麻烦了，已经学会了坦然接受两人对自己的关心和回护的林沐，也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表示结果之类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和老师的这份心意，他接收到了，也非常开心喜欢。

陆运从一号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沐一边噼里啪啦在终端上打字，一边嘴角还挂着异常柔和欣悦的笑容。

正值各班班会接连结束，大量的学生们从各栋教学楼里结伴而出，其中不少，都注意到了坐在草坪中的林沐。

陆运头疼扶额。

他之前说的让林沐有点自觉的话难道都白说了么？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学会不那么引人注目！

深深叹了口气，陆运认命地走到林沐身边坐下。

“楚莫？”他虽然用的疑问句式，但语气里其实一点也没有疑问的意味在。

林沐一边还在那里继续敲打回信，一边笑眯眯地点头，“嗯。”

陆运看着他这样子简直没了脾气。

“交流教学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他也不在意林沐是不是有专注听自己说话，直接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林沐这个时候正好写完回信，按下发送后，才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嗯。我们班级的班任老师就正好是个外校人。蒋东阳。”

他这话说完，陆运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在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对此就已经有所预料。

“果然是针对你来的？”他挑眉。“我的班任可是正正经经的塞兰教授。”

林沐混不在意，“不管是不是针对我，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定局。我刚刚问过师兄，他和老师事前都对此毫不知情，想来……是校长和hu官科私下达成了协议吧。”

以张教授如今在整个联盟的地位而言，林沐相信校长绝不会轻易越过自家老师做下与自己有关的任何决定。

但不会轻易做，并不代表不会做。

端看交换的利益是不是足够罢了。

——这也正是张老先生在想的。

他面沉如水，静静注视着眼前和自己看上去年龄所差无几的白发白须老人。

和清癯斯文的张教授相比，对方面色红润，身材微胖，一张慈祥的脸容，看上去比起学者更像是位养尊处优的闲散老人。

“柳老头儿，我跟你也有大半辈子的交情了。”张教授沉声开口，“我以为在小沐的问题上，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拥有着同样默契的，却原来，只有我还把你当成是自己人吗？”

慈眉善目的柳校长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松涛啊，”他叹息，“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值得相信、容易动摇的人？”

张教授不出声，但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很明显——

你都已经不经我同意就将我宝贝的小徒弟送到明显不怀好意的狼嘴里了，还要我相信你？

搞笑呢！

柳校长看着他无声胜有声的样子再次重重叹息。

“我可不是为了什么交换利益才同意对方的这个提议的。”

他双手交叠，形成塔状，支在了自己面前。

一双已然透出些许浑浊之色的浅灰色眼眸之中，眸光深沉如水。

“总要让他们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吧。”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闻言，张教授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你是说……？”

他抬眼，神色间辨不出喜怒地看向对面的多年老友。

对方沉默回望。

两个老人家无声相视许久，忽然，齐齐大笑出声。

一直沉默站在自家老师身后的楚莫见状暗暗勾起了唇角。

背在身后的双手悄然滑动，一条信息正被熟练得不像是用这样别扭的姿势一般迅速地打好发送——

“事情果然有变。晚点当面聊。”

另一边，收到这条信息的少年先是一怔，继而，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他慢慢微笑起来。

谁的计谋，谁的计中计？

这场博弈，看起来，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