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那张字条卢云大惊之下猛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那道密奏还没烧掉?”
情急之下眼看身旁一株参天大树立时飞身上树到得高处一望果见山门口满布火把雾里依稀望去旗号绝非“金吾”、“羽林”却是“应天”火枪部。想来真如帅金藤所言皇帝真已调出兵马将红螺山团团包围。
应天、奉天、承天三支兵马围山这是个预兆说明皇帝定是想抓什么人可寺里放着这许多御林军不用皇帝却怎还调上了徽王的旧部?依此看来此事不单是个预兆怕还是个恶兆。因为皇帝一会儿要办的事游天定等人恐怕做不来。
卢云又惊又疑、又怕又慌心中更满是疑问毕竟这皇后娘娘过去是正统皇帝的爱妃厮守多年始终不负怎就一张字条送入便能激怒皇帝让他调上满山军马?正焦急间猛地想起先前禅房外听到的种种说话不由心下骇然暗道:“难道那字条不是笑话而是真有其事?”
“灭门”想起这两个字饶那卢云神功惊人此刻还是膝间一软直从树上摔了下来帅金藤抱住了他惊道:“大掌柜你你怎么了?”
天下人都知道正统皇帝离开中原已有数十载在漫漫无尽的景泰岁月中琼贵妃自芳龄孤身守侯直到四十岁方与皇帝团圆这期间的几十年了她是怎么渡过的?真是苦守寒窑、冰清玉洁?真算如此可天下人言可畏种种风声传来难道皇帝不会猜疑么?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历来抄家灭族之事卢云不知见多少倘使那字条所言是假琼家满门怕也要被剥掉一层皮万一那字条居然是真琼玉瑛、琼武川甚且是小琼芳还能有生路么?卢云以手支额咬牙垂心道:“怎么办?皇帝要杀人了我该如何应变?”
一直以来二姨娘总是称自己是“瘟神”所过之处必有灾殃果不其然先前一时起意替那余愚山送入了奏章岂料竟然捅破了天?
想起当年柳门惨案正是因为自己带去的那方玉玺卢云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暗道:“不行!我绝不能再让此事生!有我在此!谁也不许杀人!”
当年柳昂天垮台时卢云神功未成只能随着韦子壮逃难一路任人宰割。如今内外大成若要保着琼家几口人逃命自忖还能一博。正要飞奔离开帅金藤忙道:“是啊四当家方才找不到您又见皇上调兵上山便立刻着急了全体镇国铁卫兵分两路一路包围了北苑”
卢云啊了一声看这北苑正是正统皇帝行驾所在金凌霜怎敢擅自包围?颤声道:“你们包围了北苑?这是要”帅金藤道:“四当家要咱们潜入祖师禅房毁去那份奏章。”
卢云心头怦地一跳忙道:“等等莫非莫非皇上还没看那份奏章?”帅金藤低声道:“这小人可不清楚您得自己去问四当家。”
先前卢云满心自负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得此言立时清醒了几分倘使皇帝还未见到字条事情便有转机当下反覆踱步勉力让自己定下道:“你你方才说兵分两路还一路去哪儿?”帅金藤道:“这路盯的是华山的哨。”
卢云愣住了:“华山?你说得是宁不凡的门人?”帅金藤道:“正是他们。招度罗说他奉了三当家的口喻要大伙儿盯着华山上下的一举一动不许走脱一个。”
卢云大感意外看这三当家便是琼武川想他自己都快被皇帝盯上了怎还有余力去盯华山?更何况华山本就是他的人为何要另加提防?卢云心下起疑低声道:“这这路人马是要抓谁吗?属下不知道小人去的是北苑一路便没仔细问。”
眼看局面有些诡异皇帝是否看过了字条无人可知可兵马围山却又放在眼前卢云深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调兵上山的事杨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帅金藤蹩眉道:“杨大人?”喃喃自忖忖间突然醒悟过来:“啊呀!您说的是您的替身啊已经去了法堂正在为世子们监考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回八大世子立储共分文武二较看来文较已然开始了。帅金藤低声道:“大掌柜卑职现下要去哪儿?是去北苑呢还是跟着您?”卢云沉吟半晌道:“你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我若有什么事自会过去找你。”帅金藤忙道:“好吧那卑职先走一步。”走没两步卢云忽道:“等等。”帅金藤忙道:“大掌柜还有吩咐?”
这帅金藤忠心耿耿始终为自己打算可卢云却从未向他吐实自己并非是那个“大掌柜”倘使他真为偷取奏章而丧命却要自己如何不自责?想着想卢云不由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只在思忖应变之道。
眼前局面与柳门垮台前很是相似一样都是事起突然一样都是自己招灾惹祸只是此刻情势不比当年看那时柳昂天孤立无援如今京师是内外交迫外有怒苍围城、内有立储之争皇帝若选在此刻抄琼家内乱爆外患必至这京城便很难守得住了。
天色全黑风雪交加看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飞过了点点白雪这景象好生凄凉却又让卢云想起柳门覆亡的那一夜。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杨肃观。
大难将临如今北京城里还能挡得下皇帝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卢云叹了口气只感焦头烂额心道:“算了我还是先找到琼芳吧见到她多少安心些。”也是心烦意乱便取出灵智送来的纸折想来只要找到老国丈便能打听到琼芳的下落。
立储在即大臣们多已抵达殿前广场看国丈乃是正统朝的特品大员想来定也在那儿当下更不多想收起纸折看准了一条小径便朝殿前广场奔去。
时在傍晚天色却已全黑来到大雄宝殿一带却又见大批兵马看旗号却是“承天师”卢云不愿与他们照面便饶到殿后只是四下黑森森的风雪又大什么都瞧不清正慢慢寻路间忽见雪雾里散出晕光远远传来说话声:“列位世子都是朝廷来日寄望所在”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这是法堂?”适才听帅金藤言道这杨肃观好似在为世子监考看来便在此间了。
行近几步见到了一座房舍四下***通明卢云伏身掩近来到房舍边上举指刺破窗纸先见了一座高坛一名大臣滔滔不绝正是当年同去西域的何大人。转向坛边另坐了七八名大臣自左数第五个正是杨肃观。
一见昔年同僚在此卢云立时拿出了“藏气”的功夫掩住声息心里也转了主意不再急于去寻国丈了。
经历了十年卢云总算抓到了窍门眼前兵马围寺、山雨欲来他当务之急绝不是带着琼芳逃命而是盯着杨肃观唯有明白他如何应变自己才能找到相应之道。
正想间又听屋里的何大人不绝说道:“正所谓望天下不与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今老夫观诸世子之答卷奇文共欣赏此君子一乐也”
听得世子已然交卷卢云便抬起眼来只见法坛后方悬一道黄榜大书“天之历数在尔躬”想来便是本次文试的命题。卢云虽说心烦意乱可见了这道考题还是暗暗颔心道:“这题目好下了一番工夫。”
此番文试并非点状元、举进士而是为国家立储。这“天之历树在尔躬”正是尧禅让与舜的命辞意思是国祚天命之传承皆在汝身。其后舜亦以此命禹此题非但应景尚能应人考的正是将来储君能否“允执其中”让国祚绵传承下去。
眼看考题甚佳却不知考声作何感想?转看台下共八位孩子想来便是当今的“八王世子”了。自右数来第四位世子身旁却陪了个女人正是“淑宁”。卢云心道:“是了这载儆受了伤朝廷便特旨让王妃陪着进场了。”
那何大人的话真多看了半晌始终没完听他道:“诸世子题卷皆有一时之选老夫将上呈御览待御批后我与四位大学士将细细阅览详加朱批”何大人说得口沫横飞台下世子却多半沉默低头也不知是在听训、抑或是睡觉转看杨肃观却也是闭目养神卢云便又朝屋内各方去看赫然间见了一名白衣女子眼观心、鼻观心端身凝坐正是“银川公主”。
卢云大吃一惊暗道:“这这公主也来了?”急急去看屋内各角落却见屋脚处坐了一名白衣武士衣领高翻长如银正是“帖木儿灭里”。
眼看灭里也来了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太子亲王更不见伍定远等重臣依此看来灭里也如公主一般都是应杨肃观之邀而来否则谁也无法擅进试场。
看了半天何大人却还没说完卢云身上都积了厚厚了层雪还是没个尽头。正焦急间总算听道:“以上此次文试顺利圆满恭送诸世子下场。”
孩子们听说放学了有的飞跃起身、有的擦抹额汗人人都离座了却还有个小胖子昏睡不醒却不知姓啥名谁。眼看世子们便要离去却听一人道:“请世子稍待下官有几句话说。”
世子们见还有得罗嗦有的叹气有的哈欠自也有急急回座、端正听讲的至于那小胖子却还是呼噜打盹想来压根儿没醒。好容易世子都回座了那老太监便道:“杨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这便说吧。”
杨肃观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房总管了。”闻得“总管”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奇便朝那老太监望去心道:“这人便是当今东厂总管?”景泰朝里这东厂乃是一等一的要员秉笔批红、掌印宣旨声势绝不在江充之下到了正统朝廷却似矮了内阁一大截?
眼看场面都静了下来杨肃观却甚周到先朝同僚望了一眼道:“陈大人您可要先请?”
看那老者坐在左第二位当是内阁的二辅听得问话却只呵呵笑道:“不了老朽该说的何大人都说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吧。”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马兵部您要先请么?”卢云凝视群臣却见了一名文员四十来岁年纪看他一腿伸得僵直坐姿不便想来便是那挨过形杖的“马人杰”。只见他微微欠身道:“还是杨大人先请吧。”
杨肃观笑了笑正要上台却听何大人笑道:“唉唉唉怎么跳过了牟俊逸啊?你平日话最多可有什么想说的啊?”卢云凑眼去看却又见了一名大臣看他年纪不大差不多四十五六设席于杨肃观邻座当是朝廷的第四辅这人听了何大人说话却是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武较要开始了这么多话不怕被人嫌吗?”
卢云也听过这“牟俊逸”知道他过去是都察院的官儿曾被江充绑至大院灌下满嘴精盐得了个外号叫“不怕咸”意思是做官不怕嫌用人不避贤看他敢于冲撞江充这会果然大受重用成了当今中枢大重臣。
杨肃观让人讥讽了一顿却是置若恍闻眼看无人与他争抢便取来了一些物事却是笔墨纸砚另有一道卷轴步上了法坛。何大人呵呵笑道:“杨大人用心啊连道具也备上啦。”
杨肃观微小道:“下官口才笨得紧不带点家生上不了台盘。”说着凝望台下道:“诸世子诸大人下官今日斗胆想借这文试的机会与各位说点故事不知可好?”
房总管咳嗽道:“杨大人都申牌末了一会武较便要开始了这开场白便省了吧。”
杨肃观道:“也好那我就省了这些闲话吧今日在场有一位贵宾便是方今帖木儿汗国的国后下官此番所说的故事与她有关。”话声一毕全场上下一齐转头全数望向了银川一时人人俯贴耳窃窃私语想来先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银川天生坤后之仪闻得杨肃观说话便只微微颔向在场诸人示意。那小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睡醒了猛一见到银川突然惊喊道:“神仙姐姐!”奔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正哭闹间却那老太监又了出来尖声道:“川王世子请即刻回座。”
小胖子哭叫不依还是让老太监押了回去吵闹不休。那杨肃观也将手中卷轴展了开来悬于黄榜之下却是一面巨大地理图满是弯弯曲曲的文字牟俊逸笑道:“杨大人这是回回文哪您今夜不是要教授回语吧?”杨肃观微笑道:“也算是吧敢问在座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地理图?”
何大人道:“是蒙古。”陈二辅道:“是女真。”却听一声咳嗽马人杰欠了欠身道:“此乃帖木儿汗国前身花剌子模的古地图。”杨肃观拱手致意道:“马大人渊博下官佩服。”
卢云心道:“这马人杰还真是个人才怎么景泰朝没见他出来为官?”
台下一片静默世子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把玩手上玉佩又听杨肃观道:“诸位世子之中哪位知道花刺子模的历史?”问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何大人便道:“载碁”了杨肃观微笑道:“鲁王世子若是知道便请说吧。”
那鲁王世子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鼻毛外露好似快长胡子了哪里像十岁小孩?一时候嚅嚅啮啮:“这这花剌子模名字有辣这子模呢孔子的学生有子路、子夏、子游看这番邦有个子模所以一定是圣人之邦!”满场寂静无人作声听得房总管冷冷讥讽道:“世子学问渊博啊。”
“哈哈哈哈哈!”何大人拍手笑道:“没错!正是学问渊博!杨大人载碁说得不错吧?”
看何大人一定收过鲁王什么好处这才处处为这“载碁”吹捧杨肃观笑道:“说得确实好这花刺子模确是圣人之邦此国便在我朝以西、波斯以东帖木儿汗国创建之前此国乃是西域第一大国。”说着问向屋角一人:“灭里将军下官所言可有谬处?”
灭里坐在屋后最末一位一听问话起身便道:“西域国情尽在杨大人的掌中末将十分佩服。”看灭里言语恭敬那银川也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见分毫惊惶之色想来杨肃观今夜设邀必有什么深意卢云便也静下心来等着看杨肃观出招。
眼看灭里回座了杨肃观又道:“多谢将军谬赞了这花剌子模远在西天本与我中原无涉可为着一个人却又与我中原唇齿相关是以下官要藉这个题目谈些军国决断、国祚与亡之事。还请世子们不吝指教。”
良久良久世子们都是无人回话有的猛打哈欠有的趴在桌上好似不甚耐烦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快批红吧这花刺子模和咱们到底有啥干系?你就直说吧世子们都快睡着啦。”
杨肃观微笑道:“这还是得请他们说。诸世子咱们与花剌子模有何干系?你们可知道?”那淑宁见表哥望着自己便朝儿子耳边说话那载儆昏昏沉沉听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起身大声道:“花剌子模是中原的友邦!咱们天朝产的丝绸都得从它那儿走。”
载儆打架带帮手靠着母亲作弊这便答了一题。杨肃观道:“徐王世子答得好还有哪位要说?”问了几声突听一人道:“载允有本。”众人凝目去看这孩子却是目光炯炯臂膀上别了块小小的麻布不甚起眼。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是徽王的儿子?”
那载允遭逢父丧只是朝廷内忧外患便压住了徽王的死讯这孩子自也不能披重孝只能草草别了块粗麻聊表哀戚。只见他立在堂中朗声道:“回杨大人的题这花剌子模虽与中原无甚往来却因着一个共同的死敌与我朝便成了唇寒齿亡之势。”
何大人笑道:“世子啊这老夫可不懂了这远在千里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哪来什么的共同死敌啊?”正要讥讽几句马人杰却甚好心当即附耳提醒:“何大人蒙古是谁开始西征的?”何大人啊了一声惊道:“是是成吉思汗?”
众人心下全明白了这花刺子模与中国一般都曾受过蒙古铁蹄的蹂躏。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多少猜到杨肃观的用意了果见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知我心也这便请坐吧。”
这载允甚是知书达礼向众大臣鞠了躬这才坐了下来又听杨肃观道:“成吉思汗在座当是久仰了此人是蒙古第一代开国大帝兵威之广凡我中华、高丽、安南、西域莫不亡于其手灭国数十杀人达百万以上。我今日要说的故事就是他与花剌子模之间的大战。”
说着手指小胖子道:“川王世子请你起身。”那小胖子不知何许人老是盯着银川听得此言便茫然站起道:“干什么啊?”
杨肃观行下台来站到那孩子身旁道:“成吉思汗杀人极多我现下举个例子他俘虏塔塔儿部时一边宣称要受降他们一边秘密下达车轴斩令这车轴呢差不多就是载志这么高吧。”把手放到小胖子的肩上当作了尺标道:“凡塔塔儿部中只要高于此轮者以上的男子都得死。”全场闻言变色那房总观也不禁尖叫一声:“这这还有人性吗?”
看这载志身形矮小在场都比他来得高听得这等大屠杀众世子都有不安之意。那载志也是吓得飕飕抖举手自指:“那那我呢?也要杀吗?”杨肃观道:“你和车轴一般高矮可以活命不过他们会将你充为奴隶。”载志茫然道:“奴隶?那那要干很多活吗?”
杨肃观道:“当然。生杀之权从此任凭人意。”载志低声道:“那那男的都死了女人呢?”杨肃观道:“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乃至于举族上下之女子全数都得领受蒙古男人的强暴从此替他们繁衍种姓。”
“放肆!”载允伸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我若生于当时愿带头请缨力战至死!”一旁载碁、载懹也大声呼应:“我也要战!”、“我也要!”众世子同仇敌忾莫不嚷嚷了起来那淑宁忙附耳去喊儿子:“快说话啊!说你也要打仗。”载儆醒来了昏昏沉沉间便大喊道:“打!打!拼命打!”打了半晌忽然一脸茫然忙问母妃道:“要打谁啊?”
一片吵嚷中杨肃观伸手制止了道:“世子们不必急噪成吉思汗不必你来招惹他便要自己来了。我们今夜谈的花刺子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全场都静了下来杨肃观环顾堂下又道:“大金宣宗年间相传成吉思汗派遣一商队前往花剌子模通商并携带国书欲结两家之好其后这支队伍被花剌子模逮捕将使者尽数处死。相传成吉思汗闻讯曾奔于高山号泣达三日三夜之久从此决定开拔西征进犯西域。”
陈二辅道:“杨大人这花剌子模霎蒙古商队乃是自取其祸你用进犯这两个字好似对成吉思汗不公平吧?”杨肃观淡淡地道:“陈大人成吉思汗何许人也?此人曾杀害自己的义父、义兄、甚至以弓箭射杀自己的幼弟只为争夺一条鱼。您想他对待挚亲尚且如此这般冷血无情之徒真会在乎商队的区区几条人命么?”
在场心下雪亮都知道这是个藉口成吉思汗压根不在乎什么商队他只要找个理由遂其征服。想到塔塔儿部的前例载志不由害怕啼哭:“那那花剌子模的百姓要怎么办?”
杨肃观道:“他们还有个寄望那是一位厉害的大将。”众孩童大小喜道:“他是谁?”
杨肃观微微一笑转望台下灭里明白他的心思便点了点头道:“杨大人所言的名将当是后来花剌子模的一代圣君扎兰丁。”
孩童们呼吸加快隐隐感到兴奋都觉得花剌子模的百姓有救了。
一片寂静间只见杨肃观负手踱步淡淡说道:“这位扎兰丁他的才干之高放眼当时西域无人可出其名乃是百年一出的豪杰。可此人又何其不幸竟与成吉思汗生于同时然而无论幸或不幸当时全花剌子模的生死兴亡全都落在他的肩上了。”
“金宜宗兴定三年”杨肃观停下脚来手指地理图道:“成吉思汗亲率六十万铁骑藉口花剌子模杀其商队开拔西征相传他的军马扑天盖地宽达千里长达三十里大军抵达阿姆河畔时花剌子模朝野震动人人心里都明白此战若败则举国之男子都将为刀下之亡魂举国之女子都将伦为蒙古兵卒蹂躏泄欲之玩物。亡国灭种之祸便在眼前”
啪啪两声把手一拍朗声道:“诸世子!设若你是扎兰丁!你将如何救亡图存?”
大哉此间全场都静了下来连那载志也呆若木鸡想来是被这情势吓坏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回文试杨肃观是真心要挑一位储君了。”
杨肃观用心良苦已然设下了一道难题马人杰、牟俊逸也都没说话了转看银川公主仍是一动不动至于灭里却已低头沉思想来也在思索当时局势。
一片寂静间忽听那房总管道:“杨大人难道当时花剌子模只有主战一派没有主和之人吗?”听得呸的一声那载碁骂道:“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人敢主和?我要是皇帝立时把他烹成一锅粥!”闻此纣王暴行房总管吓得面如土色何大人笑道:“房万年啊这说来是你的不是了平白无故的干啥要求和啊?”忽听一人道:“要是打不过呢?那要不要求和?”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来看却见席间坐了一名孩童面色蜡黄体形瘦弱身上朝袍居然还打着补丁。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寿春王有何高见?”
在场“徽王徐丰鲁”加上个小胖子莫不是世子却居然有位王爷?那孩童低头站起细声道:“回杨大人的话樉德若在当时蒙此国难必力排众议力主求和。”
杨肃观道:“为何如此?”那孩童低声道:“成吉思汗向有战神之称。花刺子模不打则而要打便得打赢他们否则百姓必受大屠杀。依樉德之见既然此战必败不如先忍辱求和若只想逞一时之快只怕连日后复兴的机会也没有了。”
牟俊逸笑道:“寿香王你这话怎么听着听却像是某人在论西郊战局的调子啊?”那孩童微微咳嗽便朝马人杰看去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孩子是马人杰的徒弟想来他是要借这孩子的口明论花刺子模实则暗指西郊战局。
又听杨肃观道:“那照寿香王的意思花刺子模这一战是不能打了?”
樉德道:“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樉德虽享王爵却也略知百姓之苦大战将起征兵令一下百姓已是流离失所若还是打个大败仗却要置万民于何地?是以樉德若在其位当此战神来袭绝不敢搦其锋芒。只能先留一口气等蓄积国力自之后方能与之较量。
看这樉德确实聪明小小年纪便能出口成章宛然便是个小圣君连银川公主也凝视这孩子想来樉德之言已然深深打动了她。
眼看太子人选呼之欲出了忽听一人道:“杨大人载允有话想说。”
杨肃观道:“法堂上畅所欲言世子不必客气。”载允道:“我曾听先父提及成吉思汗西征前早已打算要攻破花刺子模将他们的百姓全数杀光。试想兵马都到了城下岂容敌人摇尾乞怜?要想乞和无异于缘木求鱼。”杨肃观道:“那照世子之见该怎么做?”
载允咬牙道:“生!亦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今日天下大局若想救亡图存须得背水一战!若想灭我国土、蹂躏吾母吾姐先得取我大汉男儿之级!”说着说一拳便捶上了桌厉声道:“你要战!便作战!”这话说得慷慨激昂真有“秦皇汉武”之志众大臣莫不暗自心惊载志则是叫起好来了:“载允哥好棒!娃娃这皇帝就让你当啦!”
载允主战樉德主和一片沉寂间人人都没说话了。忽听杨肃观道:“灭里将军花剌子模开战后胜负如何?”灭里道:“回杨大人的话。蒙古大军渡过阿姆河后势如破竹攻破玉龙桀赤后更屠杀了百万妇孺其状惨不忍睹。”杨肃观道:“这么说来他们亡国了?”
灭里道:“非但亡国尚且灭种。成吉思汗掳掠后妃当着她们的面斩杀她们的幼儿王子们级刚斩便又将他们的母亲尽数强*奸。”
听得此言世子们或抖、或啜泣载允便仰起头来嚎啕大哭。杨肃观道:“依将军看来若是花剌子模开城投降呢?可减多少死伤?”灭里道:“开不开城并无不同。成吉思汗乃天下第一无信之人。西征时他曾诱骗一支守军开城入城后又杀光了全城百姓。”
牟俊逸听着听忽地笑了起来:“杨大人啊这和也是死战也是死您老人家若在当时可要怎么应变啊?”杨肃观道:“我都无所谓。”众大臣愣住了:“无所谓?”
杨肃观转望台下道:“唐王世子你怎么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见一个孩子手拿小算盘正自拨弄为戏听了说话也是不知不觉。房总管咳嗽一声道:“载昊、载昊杨肃观大人和你说话哪。”叫了两声那世子方才惊觉过来忙道:“是是叫我吗”
杨肃观微笑道:“是下官想请教世子这花剌子模与蒙古的大战你主和还是主战?”那世子低声道:“这我不知道啊”杨肃观微笑道:“是和是战人人都得选。你也不例外。”那世子低声道:“那那好吧我得用算盘打一打”
众人笑了起来:“是和是战也能用算盘打?”那载昊看来很是胆小怯怯地道:“杨大人青您告诉载昊蒙古兵有多少人?”杨肃观道:“号称六十万实则三十万。”载昊拨了拨算盘又道:“那花剌子模有多少兵马?”杨肃观道:“少说四十万实则五十万。”
看这载昊手持算盘好似是个小小的“大掌柜”拨了拨算珠喜道:“这是一倍半!那我主打!”载允冷笑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战一开每每以少胜多还能这般算法么?”
载昊听得斥责立时低头不语杨肃观温言道:“不怕我也喜欢打算盘跟我说吧你是不是精于珠算?”那载昊很是高兴拼命点头:“是啊我最能打算盘了我父王生意做得多每天都让我拨算珠呢只可惜只可惜”杨肃观微笑道:“可惜什么?”
载昊叹了口气:“只可惜要当皇帝的人不能只会拨算盘。”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很好啊那他该会什么?”载昊道:“他该明仁义、布礼乐、知人心。”卢云听在耳里心下大悦那陈二辅、房总观也是频频喝彩淑宁却是低哼一声骂道:“铜臭!”
“铜臭”二字一说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唐王”必是家财亿万之人想来生意做得极大八成还做到几位大臣家里去了。杨肃观却是不以为意含笑道:“唐王所言不错治理天下正在于明仁义、知忍心只不知唐王如此贤能可曾吧仁义之术传给世子了?”
载昊低声道:“这这很难学啊只要是算盘能打出来的我都会可这仁义心看不见摸不着载昊就没办法了。”这话一说人人都感莞尔何大人哈哈笑道:“世子啊!我看你还是别想当太子啦赶紧去户部做度支吧老夫第一个荐保你。”
载昊脸红耳赤不敢应答杨肃观微笑道:“世子请恕下官直言你的算盘没学到家。”
载昊茫然道:“是吗?”杨肃观道:“是。在我看来天下一切万物都可以用算盘拨出来。拨不出是你没学好。”载昊疼是惊讶了:“那那个仁义、人心也可以用算盘算出来吗?”
杨肃观含笑道:“当然了我这一生都在做这件事。”这话一说卢云自是大大的不以为然马人杰也是咳嗽连连牟俊逸笑道:“杨大人人算不如天算啊那照您的意思这花剌子模该和该战也能用算盘打了?”
杨肃观道:“我说过了天下一切大事都得先用算盘打一打方明虚实。”
牟俊逸笑道:“怎么打法?拿算盘砸人?”正要哈哈大笑却听杨肃观道:“牟大人这和战之间本是一体之两面。蒙古所欲谋我者不过食粮、美女、金帛三者我若杀美女、焚金帛、毁食粮试问蒙古跋涉万里所为何来?死伤数十万将士得空城一座无功而返我看成吉思汗怕连自己的位子斗保不住了敢问开战之前他这算盘拨还是不拨?”
听得杨肃观要坚壁清野众人都哑口无言了。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这成吉思汗还没来你自己就烧房子了?这可不大好吧?”牟俊逸也道:“正是如此你别顾左右而言它杨大人敌人都打到了城下到底是和是战你只能选一边。”
牟俊逸把话挑明了今日局势杨肃观究竟主战主和他必须选。良久良久何大人咳嗽一声道:“杨五辅快说吧内阁还等着听你的高见。”
何大人毕竟是当朝宰辅非同小可此话一说杨肃观欠身便道:“回阁老的话下官以为和战必须并用。若无求战之新便无求和可能。若无谋和之心则战端一起终将必败。”说着望向了那个“慡德”道:“寿春王您是马人杰的得意门生您说这话是么?”那慡德甚是聪明忙道:“杨大人教诲的是。求和一事须得两家有心否则单若一相情愿必然贻误战机。”
杨肃观此话一说又是战、又是和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卢云却已听出了弦外之音已知他有意以战逼和可秦仲海岂是善男信女倘若也抱同此心两边把算盘一打恐怕便打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了。
一片沉默间忽听一名孩童道:“杨大人!有件事载懹不懂!想向您请教!”牟俊逸笑道:“丰王世子有话说了。”一名孩童站起双眼炯炯呼吸沉缓这孩子竟是身怀内力何大人干笑道:“载懹听说你练成了武当的松鹤心经武功很了得啊。”
那孩童忙道:“不敢在座兄长都是各派师傅的高徒载懹万万不是兄长们的敌手。”牟俊逸笑道:“做人也别太谦了。来来来你有什么高见这便说吧牟叔叔替你撑腰。”
这载懹正是“丰王世子”拜了武当元易道长为师看来武功真是冠于全场。听他朗声道:“载懹无知方才听杨大人说这花剌子模有五十万兵人数比蒙古还多可双方决战却怎会打不赢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世子们都看到了要紧处纷纷嚷了起来:“是啊!明明人多怎么会打不赢呢?没道理啊!”
杨肃观道:“灭里将军你看花剌子模此战为何而败?”灭里道:“其一阵法有误。当时花刺子模君主摩诃末怯懦成吉思汗兵临城下他非但躲于阿姆河之后甚且将兵力分散于各城池故而让成吉思汗从容渡河、各个击破。”
杨肃观道:“其二呢?”灭里道:“摩诃末大败之后不思围剿反制反而向西逃窜直至吓死在里海为止。至他死后扎兰丁方才向蒙古反击可惜那时手下兵马仅剩数万人了。”
众人痛心扼腕无不暗骂昏君误国杨肃观又道:“那若是一开始便由扎兰丁统帅他将如何迎战蒙古大军?”灭里道:“依史书所载扎兰丁主力决战誓将举国一切兵力渡阿姆河与成吉思汗决一死战。”载允、载碁纷纷喝彩大声道:“正该如此!”
杨肃观见两个孩子振奋激昂便道:“徽王世子依你之见这阿姆河也是该越过去的?”载允大声道:“回杨大人!这河当然该过!”杨肃观道:“兵法有言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你不想躲在阿姆河后以逸待劳?”
载允凛然道:“杨大人!蒙古军疾如风火来去神此乃我父亲教诲这阿姆河更是长达数百里蒙古军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兵行如电什么以逸待劳、什么截击中流遇上蒙古兵马都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这载允是徽王爷之子果然从小能知军国说得竟是头头是道。杨肃观颔道:“那越河之后呢?若由你指挥该当如何?”
载允咬牙道:“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皆是置死地而后生此战若起载允将备妥遗书以背水之势王见王帅见帅以五十万对他的三十万寻敌死战!”载碁大吼道:“说得好!载允!咱俩一齐去杀光他们!操他的种!灭他的国!”
房总管咳嗽道:“两位世子庙堂之上凡那几个不雅的字都不可说。”
众大臣听着载允之言虽说大胆倒也不是不可行想来当初若依扎兰丁之见花剌子模未必灭亡。良久良久听得载允道:“杨大人你以为载允所言如何?”杨肃观微笑道:“你很好不过该让别人说了。”拍了拍手道:“徐王世子你的伤势如何了?可以说话了么?”
那载儆早就醒了只在那儿哈欠一听此言忙道:“我我的头还疼着。”淑宁也低声道:“表哥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你就别为难他了”牟俊逸笑道:“庙堂之上表哥表妹相见欢好亲热啊。”淑宁狠狠回瞪一眼骂道:“小人!”
场面难看只怕要吵架了。杨肃观笑了笑道:“也罢今晚还有谁没说过话?”小胖子喊道:“载志还没说!”杨肃观笑道:“也好川王世子是国丈荐保必有高见。你说吧你若是扎兰丁你要怎么打成吉思汗?”小胖子咦了一声茫然道:“谁是扎兰丁啊?”
众人都笑了出来看这载允果敢好胜像个秦皇载碁暴劣粗直像个纣王没想还多了个晋惠帝杨肃观又道:“来康王世子勋毅你整夜不一语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去望向一名孩子想来便是这“康王世子”了。杨肃观又道:“勋毅你是宗人府力荐的贤能之士说你熟读兵史聪明过人岂难道并无高见?”
那孩子低头默然仍旧不一语只是看他肤色白皙与载允、载志等人大不相同倒与杨肃观有三分神似都有些王莽的影子。
良久良久那勋毅道:“回杨大人的话这阿姆河渡是不渡其实并无分别照勋毅之见此战一样必败。”载允怒道:“无知小儿!你有何凭据?敢说这话?”
勋毅道:“敢问杨大人蒙古兴起之前天下最强的铁骑兵由哪一国统属?”
杨肃观本是监考官没想反让人考了当下微微一笑当下微微一笑便也答道:“据黄金史所载世间第一精锐骑兵便是大金国铁骑。”勋毅又道:“那我再请教杨大人设若将大金国铁骑与花剌子模步兵相比却是谁强谁弱?”杨肃观道:“自古东强西弱。大金远胜花剌子模。”
毅勋道:“这就是了敢问野狐岭之战女真夹击蒙古共用多少重甲骑兵?”杨肃观道:“号称二十万实则不到十万。”勋毅道:“是了我这儿再请教杨大人当初大金对蒙古双方以骑兵对骑兵以四十万打十万敢问此战之后是谁胜了?”
杨肃观笑了笑并未回话卢云、灭里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均知野狐岭大战实为女真亡国的关键一役此战大金铁骑以数倍兵力包抄却落得死伤大半从此天下再无一国可独力对抗蒙古举世皆暴露于蒙古鬼卒的斩刀之下。依此看来。扎兰丁即便率军渡河与蒙古径行决战只怕亦难逃覆灭下场。
杨肃观道:“那照康王世子看来摩诃末躲于诚中其实是条上策了?”勋毅道:“蒙古骑兵最善野战以女真的六十万重装铁骑尚且不堪一击何况其他?摩诃末不敢野战正是其高明之处故而入城自保坚守不出。说来这条计策并没有错。错只是错在他没料到蒙古人已有大炮可怜他的城墙不够厚只能在铁木真的面前倒下了。”
全场闻言默然均知上天不仁、必将亡花剌子模。无论扎兰丁渡不渡河蒙古的这柄屠刀仍将斩来恐怕韩信、项羽复生也保不住花剌子模的举国妇孺。牟俊逸、马人杰都叹了一声想来也没话说了何大人低声道:“杨大人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
“大家都坐着。”杨肃观拿起茶杯朝砚台里倒了倒水道:“诸位杨某留世子下来要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打赢这场仗。”何大人闻言一怔:“你是说你能保住花剌子模?”
杨肃观低头研墨润了润笔轻声道:“岂但保住花剌子模?杨某若生于西域当时成吉思汗若敢来犯我将亡他蒙古种姓使其从此不复在。”
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别要空口说白话啊。你若有这般兵法本事何不请伍定远让贤由你杨肃观上去?”杨肃观微笑道:“牟大人这是为难我了杨某其实不懂兵法也没带过兵。”
牟俊逸笑道:“那杨大人夸夸其词所为何来?你凭什么与蒙古战神相抗?”杨肃观提起白纸拿着浆糊刷了刷贴到墙上随即提起笔来写落了两个字大道:“凭这个。”
墙上多了两个楷书端正严谨众人凝目一看齐声道:“正道?”相顾愕然间只见杨肃观放落了笔道:“诸君何谓正道?正道者就是做对的事情。”
牟俊逸呆了片刻实在忍俊不禁终于捧腹大笑起来:“杨大人你也配谈正道了?那天下婊子不都能给自己立牌坊啦哈哈!你打算拿这个笑死成吉思汗啊?”
杨肃观润了润笔在“正”字之旁添了几笔见是个“文”字却成了一个“政”字。
众人呆了呆齐声道:“政道!”杨肃观放落了笔颔道“这个政道就是杨某毕生的道统。亦是灭蒙古、击战神抗击世间一切外力的必胜之道。”银川公主原本默默无言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道:“杨大人何谓政道?”
杨肃观环顾堂下道:“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这个政道其实也就是正道然诸位可曾想过古人造这个‘政’字之时”手指提起定向墙上那个“政”字道:“为何要多加一个‘文’字边?”
牟俊逸冷笑道:“拿着正字作文章啦。”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好。正道者所行皆为对的事。政道者所言必是对的事。这个‘言’字呢便是让你打从心里相信我所作所为的这一切”行下台来俯身望向牟俊逸握住了他的手静静地道:“都是对的事情。”
牟俊逸哼了一声别开头去这回却也没再讥嘲了。一旁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你靠着这个‘政道’便能挽救花剌子模吗?”杨肃观道:“这个自然。打一开始花剌子模就用不了扎兰丁甚且也用不了摩诃末哪怕再多的贤臣勇将也无法挽救当时危亡。说来世间能救花剌子模的也只有这个‘政道’。”众人愕然道:“为何如此?”
杨肃观伸出手来指了指那个“政”字道:“诸世子欲知一国之兴衰必先观何处?”载昊道:“必先观钱粮。”樉德道:“必先观百姓。”载允道:“必先观军马。”小胖子狂喊道:“必先看神仙姐姐漂不漂亮!”
杨肃观道:“勋毅有大才你说吧欲知一国之兴亡必先观何处?”那勋毅道:“观一物必先观其内。”杨肃观道:“何为一国之内?”勋毅道:“为百姓。”杨肃观道:“何为百姓之内?”勋毅道:“为法制风气。”杨肃观道:“很好那法制风气之内呢?”
勋毅沉吟不语马人杰便道:“天下之风气必起于天子。”杨肃观道:“是了那天子之内呢?还有什么?”牟俊逸冷笑道:“私心。”杨肃观哈哈笑道:“俊逸兄大材。天子之内有私心。可牟大人怎么不说说天子的私心都藏于何处?”
牟俊逸咳嗽几声并不回话杨肃观笑道:“难得世子都在这儿牟大人不说那杨某说。这帝王私心之所在便在后宫。那儿有他最心爱的人故而在他心中的份量足与天下等值。”
这话已然影射时政自是谁也没接口。良久良久忽听马人杰道:“若是皇帝并无所爱之人呢?”杨肃观道:“那他就不懂得爱任何人。他的私心会是古往今来、天下最重。”
杨肃观笑了笑望向了银川公主又朝诸大臣瞧了瞧道:“所以杨某观花剌子模之国政第一件事不是看它的府库存粮也不是看它的百姓风气而是看摩诃末的后宫看看他的私心何在看看有谁可以分掉他的权。”灭里啊了一声:“你你说得是秃儿哈干太后!”
杨肃观道:“就是她。扎兰丁下野是太后致之摩诃末无能是太后令之然太后虽为弱女子亦可能有英明之处何以言为病灶?其实这个病不是病在她这个人而是病在这件事她抓了权却不肯担责。她不担责却又抓了权。故而有责者无权、有权者无责做错事不知痛便如行尸走肉故曰花剌子模已死。”
牟俊逸冷笑一声:“杨大人你想治痼疾蒙古大军却已在城外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是扎兰丁你要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是扎兰丁将自率国中三千美女献一切宫内金帛俯爬匍匐出城跪降以求保存举国之实力。”牟俊逸道:“若成吉思汗杀你呢?”
杨肃观道:“那便死吧王子出城乞降尚且被杀则举国上下谁敢再言降?王亲贵族一旦心不存侥幸势将万众一心起而抗之。成吉思汗若不死于西域是为侥幸。我见国家保存、百姓俱在虽死犹生矣。”
马人杰道:“若成吉思汗放你生路可不久又来需索你将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能逃过死劫入城后便将政变。”众人大惊道:“政变?”杨肃观道:“是我将幽禁太后罢黜可汗尽霎举国异心之人。三年之内我将血洗蒙古使全漠北闻吾之名如婴儿之闻猛虎嚎啕悲泣于万古以昭天下之大信。”
听得杨肃观公然谈论政变何大人房总管、诸大臣人人面面相觑深感此言之大逆悖乱已臻于极。牟俊逸低声冷笑:“杨大人你你真想造反啦你?”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些事我不单是说过还已经做过。青你们牢牢记得杨某的政道所言必是对的事。”说着朝八王世子欠身:“诸世子在上臣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直言上奏、句句肺腑实言尔等若能谨记在心则”说着说便摘下了“政道”二字露出后头的黄榜正是那七个大字:“天之历数在尔躬。”
一片静默间杨肃观收拾了东西步下高台随即把殿门推了开来但见狂风暴雪扑进殿里杨肃观微一仰便已迈步行了出去。
杨大人前脚一走世子们跑的跑、玩的玩有的哈欠连连有的睡得打呼更有小胖子偷看美女的。一片吵嚷间银川霍地起身便也尾随而去灭里急急追上喊道:“殿下!等等!”
房总管苦笑几声眼看杨肃观走了当下行到殿门大喊道:“文较已毕!诸王亲随入场接驾!”喊声一出殿外满是叫喊:“载昊!考得好不好呀?”、“载儆!父王来接你啦!”
堂上热闹吵杂只见徐王、唐王亲来探望鲁王、康王则由王妃到场那峨嵋掌门松严也在人群中看他个子高望来极为显眼只在载允耳边说话。
转眼之间诸世子走的走、散的散已是一个不剩众大臣却还坐在那儿陈二辅苦笑道:“这杨大人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当口说这种话真想把咱们几个都拖下水啦?”何大人低声道:“老夫先把话说清楚啦今晚的事谁都别望皇上那儿告状我可不想惹麻烦。”
牟俊逸骂道:“怕什么?这小子料定咱们不敢告!我偏要告!”马人杰叹道:“都别说了走吧。”提起了拐杖向地力撑便也一拐一拐的离开。
大风雪之中堂外慢慢站起了一人抖落了满身白雪正是卢云。他朝掌中呵了口暖气转头去看殿前广场那杨肃观的身子已成了小小一个黑点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