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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善穆义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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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驰电掣大街上来了一条黑龙但见一名少年拖着魔刀化作了一条黑龙沿途狂奔而去。那黑影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的灯笼全数摇晃熄灭足见此人脚力若飞劲风扑面如刀。

今夜一场大战伍崇卿受伤极重非但喉咙有伤胸膛肚腹也都是淤血好似随时都会倒地。只是他手上还有一柄‘业火魔刀’每逢要倒地不起他便朝刀柄上一握便又让他爆气力脚下竟是越奔越快转眼便奔出了数百尺。

嗖嗖、嗖嗖!四下射来了无数暗器只见道路两旁埋伏了无数黑衣人又是十字弯、又是金钱镖、又是铁菩提……种种暗器如满天花雨扑天盖地而来一时蔚为奇观。

伍崇卿身法极快暗器虽说密集却没一件射得着他。可背后的卢云却惨了他紧追在崇卿背后大批暗器失了准头却都把他当成了箭靶子。卢云左躲右闪苦不堪言。

猛听‘嘎’地一声锐响天边冲起了两只神鹰盘旋翱翔竟从天上盯住了崇卿。

卢云暗暗惊惧:“又追来了。”

心念刚起但听背后脚步声大作大批黑衣人已然追出一时之间街上鬼影重重连屋顶上也有身影起伏一只只如同跳蚤踊跃不知来了多少好手。

卢云紧追伍崇卿边追边想看今夜怪事一椿接着一椿自己本是去万福楼看戏的孰料先给一位‘琦小姐’看上了白吃白喝一顿其后又撞见了苏颖、伍崇卿二人大打出手最后黑衣鬼众全冒了出来便让卢云见到了‘大掌柜’。

想到那位大掌柜卢云自是不寒而栗。此人武功不只高尚且精准无比自己与他斗智斗力全数落居下风。尤其最让卢云起疑的却是那人的说话调子他的话虽平平淡淡却又胸有成竹那模样好生熟悉竟与一位故人好生神似。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不由又想到那个铁脚大汉。

适才万福楼里混战厮杀场面紊乱谁也没机会说话。可卢云眼里看得明白那铁脚大汉正是‘秦仲海’也只有这位飞扬跋扈的老友方才有这个胆识直闯万福楼打得黑衣鬼众魂不附体。看来他真像是那个传说中的‘怒王’了。这般骁勇气势天下几人能够?

怒王、大掌柜……这些人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们大模样似曾相识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忽然间卢云微起唏嘘想想自己离开尘世真的很久了久到什么人也认不得了。

整整缺席了十年如今卢云终于回来了。现下他拼命追着崇卿便像在追逐失去的那段光阴。他想知道过去十年究竟生了什么事却把这些熟人变得如此面目生疏?

人间一切变故全数起源于那方玉玺卢云今夜一定要找到崇卿把事情问个明白。

正思索间背后马嘶啡啡竟有追兵来了卢云醒了过来赶忙回头察看只见街上雪泥飞洒一十九匹骏马一字排开声势极为浩大不免让人大吃一惊。

轰隆……轰隆大街上快马奔驰看这一十九匹骏马通体雪白四足却呈深黑想来都是西域名种良马。果不其然卢云才看了这么一会儿七十六只马蹄践踏震地轰隆隆作响已然追到自己背后不远。

卢云心下一凛没料到这一十九骑来得如此快法正要加紧脚步奔逃忽然一骑逼到了身旁转眼便与卢云齐头并进。看马上乘客戴了一指黄金指环正是金凌霜本人到了。

卢云满心戒备正待提气护身金老儿却未拔剑出招只是侧头打量卢云似有什么话说。

这两人其实都是昆仑高手金凌霜是‘剑神’卓凌昭的师弟卢云却是‘剑神古谱’的唯一传人彼此间可说渊源极深。卢云不知对方意欲如何正起疑间却见金凌霜伸出了黄金指环朝卢云的怀里指了指。

卢云心下一凛:“他……他想说什么?为何指着我怀里?莫非……莫非我带了什么?”

猛地想起身上还带了一封信卢云不觉啊了一声暗道:“灵言玄志……他说得是这封信么?”

卢云想了起来他的怀里还藏着一封信正是胡媚儿送来的她自称受杨肃观所托专程转交给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拆封。

想起胡媚儿身上也有那幅烙印卢云呼吸不由加促当年他和胡媚儿一起逃亡南下路上更曾遭遇了伏击好像便是金凌霜、屠凌心这两人出手如此说来莫非十年前朝廷里便隐藏了这个‘镇国铁卫’?只不知那‘大掌柜’究竟有何能耐为何连胡媚儿也转而投靠他了?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眼看金凌霜驾马狂奔便在前方不远便想追上问个明白忽然街上一声大响一道紫光闪过伍崇卿身子骤然转向化出了一个直角直奔‘宣武门’大街。

伍崇卿转弯了事前毫无迹象可循这真龙身法一露黑衣人立时摔倒了一排金凌霜等人骑在马上更是猝不及防慌张下只能急拉缰绳马儿啡啡嘶鸣全数人立起来。众人虽说武功精强却还是有不少人坠下了马背。

卢云也冲过头了伍崇卿稍一转身他便一个踉跄冲入了琉璃坊大街眼看一家店铺迎面而来双足猛朝地下一钉黏劲生出双手前后摇晃总算没把店里东西撞个稀烂。

卢云满面狼狈喘息不已他急急回头来看只见宣武门大街人影飞动金凌霜等人整队已毕便又开始追逐崇卿了。只见当先奔跑的是崇卿本人其次则是金凌霜率领的一十八骑再来则是大批黑衣人或于屋顶奔跑或于地下奔驰人人身法快绝想来都练过极上乘的轻功身法。

卢云武功驳杂学过不少名家功夫却没练过真正的轻功要与这批武林高手比快自是相形见绌。他见众人越奔越远自知追赶不上了索性缓下脚来凝视着伍崇卿的背影。

今夜此时不计代价他一定要与崇卿孩儿面对面把话问个明白。

卢云决心一下霎时胸腔鼓起徐徐吸气只觉灵台清明物我两忘好似站回了水瀑孤岛等候下一个大浪迎面而来。

“卢叔叔……”忽然间耳边好似听到了崇卿的低呼他如是说“救救我们……”

蓦然之间气力爆卢云震脚跨下这一脚力达万斤当真重如泰山之威动如武雷轰鸣但见脚下青石地板碎屑纷飞卢云也开始飞奔了。

砰!砰!砰!左腿起右腿落卢云举足力时莫不踩得青石地板受力破裂靠着这股大力身子如受火药迸明明身子犹在加另一足却又朝地上重重踩落顺道便又快了一倍。眨眼之间他已连过数十丈一举追近了黑衣人队伍。

这不是轻功而是腿劲正是从水瀑里锻炼来的。

真气贯入双腿气凝如山卢云双腿如刺如枪每一步都是足气力半晌不到便已追过了大批黑衣人几人乘势想来阻击卢云脚步却踩得极重只见地下石板尽皆碎裂如暗器般四下飞射逼得黑衣人左右闪躲竟没人能近他三尺。

劲风刮面如刀约摸又过一里已能见到大批铁骑卢云心下大喜知道崇卿便在不远他抡足气力脚步踏得更重霎时之间赶过了快马已然见到了地下烧出的刀痕。

武崇卿手拖铁链带着磨刀向前飞奔。卢云深深吸气正待靠近说话却听崇卿吐气扬声一阵紫光闪过身子赫然向右急扑竟而窜入了一处窄巷之中。

这回卢云早已有备便也奋起腿劲狠狠把身子向右急偏尾随而进。

巷弄极窄仅容一人通行金凌霜等人骑着马全部都给阻在外头了。便只剩卢云与崇卿前追后逐。只是卢云没练过真龙身法他入巷时力过猛立时撞上了民房哄地大响传过泥沙嗖嗖而下肩膀却又撞上另一石墙跌跌撞撞十来步好容易稳下身形又是一只竹杆当头打来。

卢云大吃一惊急忙低头避让却见面前锅铲瓢盆、水桶夜壶一都给吴崇卿抛了过来。

此地是百姓民家什么东西都搁在后门巷子里脏乱不堪。看武崇卿好不可恶随手一抛面前又是大粪又是臭尿还有无数馊水拉稀全送给了卢叔叔可怜卢云就只有这身褐衣长袍岂能不加自保?一时只能蹿高伏低狼狈无已。

“崇卿!我有话跟你说崇卿!”

卢云又惊又急不知这少年为何躲着自己。

他猛地纵身起跳从杂物上飞了过去右手暴长便朝武崇卿背后抓落喊道:“崇卿别跑了!”

‘喝’地一声武崇卿向前俯冲身上爆出紫电化解了卢云掌中的粘劲随即身子转过直角便窜入了另一条窄巷。卢云苦笑不已自知比不过他的快绝身法霎时使出了狗吃屎的绝招奋力飞身扑出总算也抱住了崇卿的小腿喊道:“站住了!”

正要一鼓作气扯倒他猛的听当啷啷铁链大响魔刀凌空飞来刹那之间刀柄紧握人刀合一卢云心下大叫不妙果然一股霸悍劲力传来震得卢云掌心一麻被迫放开了手。‘披罗紫气’给魔刀激了那气劲之猛威力之强便如‘大掌柜’‘怒王’亲自出手卢云内力深厚可要想将他制服欲又谈何容易?“喝!”

伍崇卿全身布满紫电身子向上起跳便从一片民房中飞身而出卢云也是‘哈’的一声奋起脚劲旱地拔葱飞身而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起跳卢云来到了半空只见脚下全是民房屋顶入目所及却见不到崇卿的影子不知这少年躲到了何处正起疑间忽听头顶‘嘎嘎’锐响似是猛禽所卢云转头急急来看这才现背后是座高大城墙上书:大名门。

但见城头上两只神鹰盘旋城墙处却攀了一名少年正是崇卿。正往城头飞身而上。

看这崇卿好强的轻功竟然沿城墙飞奔而上脚尖每在光溜溜的城墙上一点身子立时拔高一丈竟是如履平地。

北京分为内外两城外墙南门便是大名鼎鼎的‘永定门’至于内墙南门则是这座‘大名门’当年杨箫观的老家便在这一带。卢云无暇细想一个纵越飞扑便也扑到了城墙边上一个深深的吐纳过后掌中生出了黏劲便如壁虎游墙般攀缘而去。

卢云虽无‘真龙身法’却也有自己的爬墙功夫当年西出阳关便是以次背负公主在万韧悬崖上攀爬逃命如今功力之强早非昔比看他攀爬极快手上每一力便上升七八尺奈何自己手脚虽快崇卿更快数个纵跃后便要翻上墙头。

卢云暗暗焦急自知要追丢人了还想着该如何栏人猛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城下有人射出了一箭直朝伍崇卿背心射去。卢云心中一凛:‘追兵到了’来箭射到了背后伍崇卿头也不回只伸出区区二指便将暗箭轻轻夹住了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卢云暗暗喝彩:“好小子真有你的。”

伍崇卿自恃身法精强又加魔刀在手自不把这一箭放在眼里只见他脚下力正要一鼓作气翻上城头却听“嗖嗖……”连声满天尽是破空劲声竟有数百只飞箭从天而降。

伍崇卿人在半空中身无依附只听他‘嘿’的一声气劲略松身子被迫向下一沉连滑二十余尺强弓硬弩便失了准头全数射在了城墙上一时火光四射石墙给射的坑坑洼洼石花碎粉全坠了下来。

‘镇国铁卫’主力已到卢云急急转头来看只见小港里藏了大批黑衣人一个个弯弓搭箭朝城头连连射就是不让崇卿攀上城头。

卢云怔怔看着忽然箭矢如雨而来黑衣人竟也觉了自己遍也一并射来。

卢云‘啊’的一声赶忙是开了黏劲东攀西爬如壁虎般游墙逃命不忘朝崇卿喊叫:“快过来咱们从城下走!”

满天箭雨之中卢云频频催促伍崇卿却毫不理睬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铁链向上一提听的‘当啷啷’的大响一道业火横空而过魔刀连着刀削扫了出去便将箭雨全部震落下去。

夜空满布火光伍崇卿的魁梧身影好似真是‘北龙王’化身顾盼自雄他见再无人打扰立时举脚朝墙上一蹬身形上拔两丈有余正要一举飞过城头猛听‘嗖’的一声有是一箭破空而来。

这一箭功力深厚夜空中看去箭头隐隐闪烁摄人光芒卢云心下醒悟‘金凌霜到了’。

来箭破空甚急正是镇国铁卫‘四当家’金凌霜亲自出手威力岂同小可?

此时伍崇卿身在空中距城头仅数尺不到若给此箭逼下去想要再一步登天则是难上加难当下他也不闪躲当啷声中崇卿提起了铁链魔刀再次飞上了天。

他探手而出凌空来抓刀柄便要将飞箭击落下去却听的卢云大喊道:“不好崇卿你中计了!”

风声猝响城下第二道金光蹿起划破夜空金凌霜再一箭瞧那箭矢所去方向正是射向了伍崇卿的手掌。

此乃‘欲擒故纵’之计看第二箭来势奇快竟胜过第一箭十倍不止那只箭裹在璀璨金茫之中声势极为惊人转眼便要过第一箭后先至竟要将伍崇卿的右掌钉在墙上。

金凌霜心思慎密早把崇卿的举动算的一清二楚先前射出的第一箭只用了区区两成力专来引诱崇卿拔刀殊不知第二箭全力以赴才是精华所在。看崇卿探手来取魔刀等同是把手掌送了上来刚巧让金凌霜射个正着。

情势险峻异常城下双箭一前一后而来伍崇卿若想脱身自保便得缩手回去可他的手掌一旦躲开了来箭便会射断刀上铁链届时魔刀坠到了城下自要给黑衣人叼回家去;可崇卿若是执意不放右掌岂不给来箭钉死墙上到时城下万箭齐还不给射成了刺猬?

姜是老的辣伍崇卿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去、下不来已然身陷维谷。咬牙切齿中猛听他怪吼一声却还是伸手抓向魔刀。

卢云心下大急偏偏自己又没带兵器救不得人情急之下只能运起真气掌心白光透出反手便朝城墙重重一拍轰然巨响中墙上破出碗大深洞力道反震而来便也让卢云飞上了天。

双方相距颇远卢云半空伸出双手急朝崇卿扑去喊道:“崇卿!放下魔刀!跳过来!”

伍崇卿绝不缩手看他挂在墙上左手支撑身子右手却直取魔刀正危机间忽见城墙上探来一双雪白素手提声喊道:“伍崇卿!拉住我!”

嗓音清亮说不出的悦耳卢云不觉张大了嘴暗道:“女孩儿?”

城头上确实来了一个姑娘她俯身探手垂落了一头秀竟在千钧一的时刻拉住了人但听一声长啸伍崇卿左手使力带的身子拔起丈余魔刀便也跟着飞了上天。

当当两声响城墙火光乍现情势险到颠毫。一箭碰上了城头损毁折断坠于城下;另一箭却钉上了城墙直没入羽足见箭上真力何其浑厚。

“又跑了!”

城下黑衣人暴跳如雷一看伍崇卿逃了有气没处便把卢云当成了活靶乱箭来射那两只神鹰也起了脾气便朝卢云乱啄乱扑好似要一泄心头之恨。

卢云向来倒霉给两头神鹰一逼便又摔落了数丈背后大批飞箭射来更逼得他险象环生。

卢云趴在城墙上狼狈无已心里却是又惊又气看魔刀又不在自己身上这帮人干啥来找自己麻烦?只能在墙上四处游爬躲避来箭。城下黑衣人却也无聊东一箭、西一箭夹杂着操爹干娘的粗话竟把卢云当成了活靶子打猎寻乐。

卢云叫苦连天正东躲西藏间却听城下传来尖锐呼啸听得金凌霜远远喊叫:“全军听令!转进内城!”

话声甫落远处一枚火炮飞上了天炸的夜空璀璨如昼。黑衣人不分远近一见号令便都停下手来朝炮仗来处聚拢。卢云心下一宽想到:“还是金凌霜明理这可收兵了。”

看这‘镇国铁卫’不知是何来历行事极隐讳偏又极嚣张看他们大半夜的释放火炮难道不怕引来巡城官差查看?卢云趴在墙上凝目去看金凌霜的身影心中又想:“对了我该不该告诉他卓凌昭的‘剑经’在我手上?”

十年下来‘剑神古谱’早已烂熟于胸只是那日自己离开水瀑时自知九死一生便讲经书留在水帘洞中并未将之带走只是不论如何自己一身武功都出于昆仑所赐念在卓凌昭的情分上自己总是欠着昆仑门下一分人情。

想起了贵州的‘小白龙’卢云心里忽起温馨之感。那时他坠入水瀑曾在瀑布孤岛救了一名小瞎子便也把‘剑豹’传给了他算市委昆仑派添了个新人。

他心里忽奇想:“是了来日我若能劝得金凌霜屠凌异改过向善再到贵州找回小白龙昆仑山岂不要重新开张了?”

这许多年头纷纷来去看似过了许久其实都是一瞬之事正想间远处大明门竟然开启了只见大批黑衣人随着金凌霜鱼贯走入了内城。

时在四更天大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当开启可镇国铁卫真有门路居然能让官差提早一个时辰开门当真神通广大之至。卢云无心多想什么一见对方收兵远走便也急急攀上了城头喊:“崇卿!追兵从城内来了你快跟我走吧!”

月硬西斜长夜将至城头黑漆漆的没见到一个守卒自然也没瞧到崇卿的身影。

卢云毫不气馁仍是没住口的喊左顾右盼间忽见城下一条街道街角处搁着一只担架其上躺了一名男子看他呼吸急促受伤不清手上却抱着一柄黑黝黝的大刀却不是崇卿是谁?

卢云心下大喜自知找到人了。只是这城墙实在太高了。绝不能一口气跳下他见城边有处石梯便远远扑了过去双脚在师阶上一点便又纵到了一棵大树上身子翻转跳上了一处民房随即翻落下地迈步狂奔而去。

“崇卿!崇卿!”

两旁相距极远卢云却是迫不及待便放声喊叫起来。

正喊间忽然担架给人拖走了卢云吃了一惊凝目去看只见一名女子气喘吁吁奋力拖着担架想来便是方才在城头上见到的那名女子。卢云脚下急起直追喊到:“且慢!”

等等我!“那女子置若恍闻只管急急拖着担架来到了一处围墙慢慢树影遮敝视线便瞧不见人了。”

卢云又惊又急赶忙拔腿狂奔待追到了墙下却见地下摆着一副空担架虽只双眼一眯的功夫伍崇卿竟又不见了。卢云嘿了一声不知何以如此他四下张望忽见围墙边有个缝隙恰容一人通过霎时心下一醒已知崇卿是从这儿走了。

卢云更不打话赶忙穿墙过缝正要再喊不觉又‘咦’了一声。

崇卿又不见了围墙里空荡荡的乃是一块废地墙边搁着些木材石料当是要起造新屋之用。只是说也奇怪就是没看到人。卢云满心迷惑只得再次喊道:“崇卿!”

崇卿!你别躲着我!快出来吧!“这块空地极大毫无遮敝躲藏之处说来那女子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卢云毫不死心正急急搜查间猛见院中人影一闪迅捷异常直朝空地一角奔过。”

“崇卿!”

卢云急忙尾随过去那人身法颇快不过这回卢云更快他奋力一个纵跃正要抓住那条黑影岂料双眼一眨那黑影竟尔消失无踪。

卢云错愕不已低头去看面前却有一口水井那黑影竟是跳了下去。卢云大惊失色没想崇卿怕自己怕到了这个地步忙趴在井边朝下头喊话:“崇卿!是你在里头么?”

适才那人一定是伍崇卿。否则身法决没有这般快。卢云连喊几声但听回音隐隐井里头黑黝黝的望不见底不知有多深。卢云见崇卿迟迟不答怕就怕他身上伤势太重竟然摔伤在井里了。他在院子里找了一截树枝随即打燃火折做了一支火把。朝井里喊道:“崇卿!我要下来了!你别别怕我!卢叔叔不会害你的!”

喊着喊便已跨过了井栏纵身而下。

若在十年前卢云一定不敢贸然下井。可此时他神功已成世上能为难他的人并不多。纵使遇上了‘大掌柜’、‘怒王’只要双方以真功夫较量不用心机诡诈他也无所畏惧。

轰嗖嗖……轰嗖嗖……黑暗淹没了身子卢云一路坠下仿佛无止无尽。

这口井比想象来得深卢云下去了十来尺始终没见底便运起掌中黏劲朝井栏一帖连拍连打稳住了身形。随即喊道:“崇卿!”

嘻嘻……

卢云听到了笑声不由心下一凛急忙再喝:“崇卿!是你在笑吗?”

霎时放开开了手连坠数十尺听得砰得一声地下烂泥四溅青苔翻起卢云喝得一声双手撑开全身布满气劲卢云站上实地左右查看只见井底干枯无水唯见满地青苔烂泥此外空无一物。卢云愕然半晌随即大吼一声:“伍崇卿!”

声音震荡井底回音大作自然没人回答自己。

卢云叹了口气心道:“看我整晚恍恍忽忽的可别把自己逼疯了。”

追逐了一整夜一无所获卢云不由苦笑起来。其实想想也算了自己何必急成这样?

这伍崇卿又不是什么天涯漂泊客他是伍定远的儿子必然住在大都督府里自己若要见它只管登门造访便是到时候他总不能夺门而逃吧?

话虽如此可想到要与伍氏夫妇见面卢云不由深深叹息大感烦心。

自从目睹‘镇国铁卫’这批人后卢云心里慢慢也清楚了晓得柳昂天之死另有隐情未必与伍定远有关只是说来麻烦便算伍定远不知情可万一艳婷居然涉及其中自己却该怎么办?

艳婷的嫌疑实在太重了那玉玺是他交给伍崇卿的决计洗不掉罪名可要是她真有意害死侯爷自己该怎么做呢?难不成要当着伍定远的面打死他老婆剜心祭拜柳昂天么?

卢云是个多情人对流昂天有份心意同样的他对伍定远更有一份真情。

他并不热衷于报仇雪恨更不想对自己的旧友判生定死。然而自己再怎么样退让都得查出当年的事情真相。这是自己的天职无可推诿逃避。

卢云孤立井中神情落寞他默默叹气自知伍崇卿不在井里这要循原路攀上忽然间目光一扫却见到井底角落藏了一个洞穴约莫有五尺长宽。

卢云心下一凛方知这枯井里另有玄机。他急急蹲了下来拿着火把去照那处洞穴只见眼前黑森森的看不到底。他微微沈吟便找了一小块石子朝洞中射去却听得破空声大作慢慢远去始终没触到洞底。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莫非这是地底水脉?”

父老相传北京是永乐大帝所造依‘国师’刘伯温的灵感加上‘天师’姚感孝的图本创造乐这座‘八臂哪吒城’从此驾驭了中国的龙脉。过去卢云并不相信这套风水总以为是无稽之谈。可如今看来这条龙脉其实真有其物它就是中国的水脉。

地底水脉连通五湖四海想来当年凿井之人开挖到了此处触及地下水源才源源不绝流出了井水。只是近年干旱大作使得井水枯竭方显露出了这个深孔。

卢云心道:“看来崇卿可能躲在洞里那也未可知。”

他拿着火把正要朝洞中爬入忽然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念头竞让他微起战栗。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当年秦仲海与杨肃观少林大战不也曾一起坠入一处地洞而后朝廷怒苍开战景泰覆灭、正统复辟天下一切大不幸全都出自那条不知名的秘道……

潜龙……当年地洞里关着一个人就是天绝大师羁押的怒苍第一军师‘潜龙’……

莫名之间卢云害怕起来了他自出水瀑以来虽曾沮丧彷徨却不曾感到害怕。

可此时好似自己只要爬入这个黑洞便再也无法生还。

他内心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忽然想到柳昂天顿时精神一振寻思道:“说不得当年侯爷之死我也要负上一份责任能为他上尽一份心我岂能推却?”

心念于此再无一分犹豫。拿起了火把已要设法进洞。

水道窄小卢云先伸入两腿举高了手慢慢让下半身进去忽然间火把沾到了湿泥竟尔熄灭了卢云也不管这许多一看下半身进去了水洞慢慢也让肩膀进去他缓缓放开了手刹那间身子竟尔急滑落。

这条水道远比想象来得湿滑不过卢云自恃神功已成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怕。一时只管顺势而下至于等会儿要怎么离开此间再想不迟。

身子一路滑下去势甚快这条水道竟似无止无尽正感担忧间忽然呼吸一畅想来快要到底了他急急伸出双掌朝洞壁接连拍打身形渐渐缓下。不旋踵脚下一空身子飞出了水道。卢云半空连翻筋斗消弭了下滑之力随即双掌撑开脚踏实地。

四下里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卢云凝视着黑沉前方提气断喝:“崇卿!”

崇卿……崇卿……崇卿……

眼前一片漆黑但听四周回音缭绕这洞底竟似十分辽阔空旷。卢云拿起了火石打出了火星忽然见到了一个人双眼流血舌头外吐便站在洞壁旁。

卢云大惊失色立时向后跳跃砰地一声过后已然撞上了洞壁。正骇然间后脑勺顶来了一根铁管听得一人附耳道:“别动。”

“火枪?”

卢云心下大惊已然被迫站住了身子须臾之间背心腰脊又各顶来了一把枪全身上下已被四把枪指住。背后那人却还嫌不足当即道:“双手举起举高。”

眼看火枪来了反而让卢云心下一宽已知背后是人不是鬼只消对方是活人那就不愁打不死。他把双手高举过肩淡淡来问:“阁下是什么人?”

“义勇人。”

话声一出卢云抖地向前翻转听得当当响声不断两腿旋踢背后火枪全给震开了。

卢云出手极快当下寻着声音来处便去反扣对方脉门忽然那人手掌翻转便与自己对了一掌。

两掌相接对方的掌力尽然轻飘飘的造诣大显不凡卢云哼了一声却也不怕霎时右手暴长抓住了对方的袖子正要将他扯过来忽然啪地一声眼前光明大现。

四下黑暗已久这光芒乍然现出直刺得卢云目中流泪他急急闭上双眼。

向后退开一丈却觉身边气流有异似有什么东西逼近而来。

卢云是炼气士身遭若有杀气异状纵使眼不能见耳不能听亦能感应提防他双眼紧闭等着异物逼近可耳中却迟迟听不到破空声他越纳闷不明所以猛然一股无声气流逼近面前来势奇快赫然是一柄利刃来了!

卢云大惊失色急忙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偏偏那柄利刃也无破空之声只隐隐带来一股气流仿佛是朝自己喉头而来卢云心下惊骇看这柄刀一不见影、二不闻声委实不知如何招架只能向后纵跃丈许避开了杀招。

‘当’的一声真有一柄快刀砍上了洞壁激得火花四溅光芒乍现稍纵即逝四下又再次恢复黑暗。卢云暗暗骇然看这刀来势如此之快照理必有激昂破空之声可自己却什么也没听到若非自己内功深厚可以察知身遭气流异状恐怕早给砍死了。

四下漆黑昏暗卢云什么也瞧不见宛如瞎子偏偏对方刀法有异出手无声自己又成笼子他知道自己遭遇了重大埋伏当下后背紧紧靠住洞壁至少守住一个防卫随即提起内力朗声喝道:“什么人躲于此间还请出来相会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间洞中传来大笑声好似有无数人躲在暗处笑一时洞穴里回音轰轰声势骇人。卢云自己也是内功深厚之士岂会怕这些伎俩?他提起内力蓦地纵声狂啸:“小人!给我出来!”

卢云内力之厚天下罕见这一吼真能使天地变色瞬息间洞中好似响起晴天霹雳便将对方的笑声压了过去。

洞中回音交相激荡宛如天崩地裂对方听卢云作啸便又默不做声了。卢云越来越烦他鼓起丹田正要疯狂作啸猛见四下一亮光明大现便又让他‘啊’的一声目中大痛什么也看不到了正慌张间猛觉身旁气流急晃又有利刃砍来。折回卢云却也有备但见他左足顿地身转如风一个飞脚扫出正是陆孤瞻亲传的‘无双连拳’。

好久没使这招了今日的卢云已非吴下阿蒙这招‘旋风脚’使出威力岂能同日而语?听得飕的一响这脚扫过大圆守住全身无人可近却听脚步轻响对方已然远远躲开。卢云闭眼落地提掌护身沉声道:“朋友你使的究竟是什么刀法?”

“武当……”骤然之间远处响起一个笑声“夜行刀。”

卢云心下一惊急忙张开了眼这才看见了面前景象。

洞中灯火全亮只见自己身处一座空旷洞中前方好一座大石石上立着两只脚穿着一双草鞋顺着足踝而上见到了一柄腰刀慢慢看到了一个胖壮身躯最后看到了一张脸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头上却有一个‘贪’字。直吓得卢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哈哈哈!”

那鬼怪大笑起来了道:“怎么?这会儿便吓坏你啦?你那要是瞧到我的真面目岂不要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洞中回音大作如同雷鸣慢慢洞中走出了十来人人人头戴鬼面具左手持铁笛右手提着孔明灯却没一人携带火枪。

卢云嘿了一声这才晓得刚才的‘火枪’从何而来却原来是几只铁笛便让自己上当了。

他不喜欢对方装神弄鬼沉声便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聚集在这儿?”

那人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咱们是义勇人。”

卢云微微沉吟只觉得‘义勇人’十分二熟想必是在那儿听过他沉吟半晌缓下了口气道:“你们……你们是崇卿的朋友么?”

那人嘿嘿笑道:“实敌非友是友非敌。世道不靖有时敌友不分有时敌友难辨啊。”

卢云听他说话不着边际心里更感不耐沉声便道:“崇卿是不是在这儿?”

那人笑道:“我为何要跟你说?你是如来佛祖么?”

卢云摇头道:“不是。”

那人哈哈笑道:“这就是了你又不是玉皇大帝也非如来佛祖我为何要听你的。”

洞中诸人听他说得有趣莫不放声大笑起来又震得洞中满是回声。

卢云哼了一声他晓得这些人必与崇卿有些关联情势未明前不愿有所杀伤。便道:“朋友在下姓卢名云与崇卿的父亲是旧识。请你们行个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那人笑道:“你是旧识我也是旧识大家都认识也罢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方便。”

卢云是个坦荡君子一时闻言大喜忙道:“如此多谢了。敢问崇卿现在在何处?”

那人道:“别急你想见伍崇卿得先清一清身上的毒性。”

卢云愕然道:“毒性?我身上有毒?”

那人道:“没错贪嗔痴这便是你心中三毒。”

卢云醒悟过来了自知佛法有所谓七苦便是“生、老、病、死、爱憎会、生别离、求不得”又说“烦恼尽在贪嗔痴”若能洗去三毒便能脱离七苦从而大彻大悟。

卢云皱眉道:“朋友你是开我玩笑么?你要帮我洗脱心中三毒?”

那人道:“没错你这人中毒太深全身是病倘若破不了心中三毒便见了崇卿也枉然。”

卢云听他话外有话好似想点醒自己什么当下不置可否道:“也罢你想帮我洗脱三毒却不知该怎么个洗法?”

那人把手一摆只听着脚步声响洞中转出了两名男子一个带着忿恚金刚面具其状为‘嗔’另一个白面红唇茫然张嘴想当然尔定是个‘痴人’了。

卢云哦了一声道:“什么洗脱三毒看来是要打架了对么?”

那人道:“你说对了你第一个要破除的难关便是自己心中的贪念。”

卢云淡然道:“卢某这辈子两手空空却是贪什么了?”

那人道:“还说没贪?瞧瞧你两手空空心中自满这般得意洋洋这不是贪念是什么?”

卢云淡然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大道废有仁义。你这人比谁都‘仁义’所以这辈子如同失明瞎眼什么也瞧不见。为了你好我现下要打得你大彻大悟从此弃圣绝智、破却三毒。”

他说了诺大一篇随即提起钢刀泼转如盘却没出半点声响正是‘武当夜行刀’。

卢云叹道:“又要在暗处打了?”

那人嘿嘿一笑道:“当然。”

把手横挥刹那间八盏孔明灯一齐熄灭场里顿成漆黑一片。

少有人知武当藏了一套极厉害的实战刀法便是这套‘夜行刀’这套刀法是百年前一名瞎眼道士所创只因他眼睛不方便与人决斗时多半选在夜间便依着‘绵掌’路数创出了七十二路‘夜行刀’。只因出招时用劲柔韧纵使劈砍如电却也听不到一点风声夜战中自是大占便宜。

此时卢云身陷黑暗目不能见耳不能听常人若是身历此境必定惊惶恐惧无以复加。不过卢云一生多历逆境此时虽在险地却也不曾乱了阵脚。毕竟自己已是‘剑神’传人内功深厚五感更是远常人对方虽有雕虫小技却是何惧之有?

卢云提掌护身正待察听敌人的脚步声却惊觉自己双手磷磷光他猛吃一惊急朝身上来看赫见自己满身磷粉却不知是何时沾上去的。

看四下黑漆漆的卢云却是浑身灼灼光宛然便是个活箭靶他哼了一声缓缓退到墙边后背靠墙运动于身只等对方猝然来袭。

此时局面危急比遭遇‘昆仑剑影’还要惊险。这‘剑影’虽能隐藏出剑路数至少还能瞧见对方的手腕可现下卢云却什么也看不到非但四下黑暗一片连声音也听不到一点半点宛然便是又瞎又聋。

武当夜行刀一切根基都在绵掌上卢云暗忖应付办法心道:“这人出刀无声岂难道走路也能无声?”

正想间果然西北角传来轻轻一声竟有人逼近而来。卢云心下暗喜便不动声色只等对方靠近。正等候间心中忽有异感:“不对!这是声东击西!”

心念甫起卢云大惊蹲下果然一物从头顶上掠过听得当的大声火光四溅正是‘夜行刀’来了。

对方一击不中却把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此人好深的心机一个声东击西险些骗掉了自己的性命正想间黑暗中气流隐隐而动又是什么东西朝着喉头急急而来。

卢云喝地一声急忙转头避让向前拍出一掌却没打到人他自知处境太险霎时缩短了掌距贴身防守以掌风抵挡刀锋招招都运上十成力忽然间掌风激荡已然拍中了什么东西。卢云心下大喜霎时飞身向前急急出手一招快过一招正激动间忽然耳边传来悠悠笛声随即手上抓到一条绳索。

卢云呆呆看着把手一伸摸到了一只铁笛绑在绳索上他苦笑两声猛地后空翻起果然腰间气流急而过这招才是真正的‘武当夜行刀’。

当地大声钢刀再次砍上了石壁火光大溅卢云着地滚开狼狈无已那人看准了他的闪避路数便又当头劈来一刀。对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用尽了一切心机手段忽而‘声东击西’忽而‘引蛇出动’看这刀无声无息、无风无影卢云已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性命便要给人收下了蓦地提起双掌仰天长啸:“霞光千道!”

洞中亮起万丈光芒卢云双手满是磷粉看他掌心吐出了光芒那磷粉好似给太阳焚烧了全数出刺眼光芒趁这一瞬之机卢云不只看见了对方的‘夜行刀’掌中罡气所过之处更将对方的钢刀震为粉碎。听得‘喝’地一声过后卢云右手暴长已然扣住那人的脉门。

脉门受制胜负已分听得‘啪’地一声响洞中孔明灯亮起这回卢云早已有备只眯起了眼与来人面面相觑。

双方相距不过三尺只见对面那人身形胖大脸上却戴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好似台上唱‘傩戏’的鬼钟馗一般。只是面具下的眼睛却带着几分笑意说不出的古怪。

卢云虽已知道那人带着鬼面具可乍然再见还是不免给吓出一身冷汗。他哼了几哼随即宁定下来道:“朋友我已经赢了。可以让我见崇卿了么?”

那人笑道:“瞧你才苦口婆心劝过你别这般贪功好胜你怎又故态复萌了呢?”

卢云冷冷地道:“我已扣住你的脉门你若不服输还想怎地?”

那人淡然道:“这般地。”

话声未毕手腕一个翻转柔弱力道传来竟使卢云半空一个翻转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卢云大惊失色手指在地下一撑身子立时转了回来身法敏捷之至。那人笑道:“喝身手挺利落啊。”

卢云冷汗涔涔而下自忖十年水瀑苦练便洪水也推他不倒这人岂能凭一腕之力便翻转自己?他眼珠儿一转忽然醒悟道:“武当推手?”

那人哈哈笑道:“好眼力。”

说着掌中出了一股黏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赫然便是武当山的‘太极推手’。

‘推手’不是擒拿也非摔角而是一种阴阳动静之术故称‘太极’。与敌较劲自己绝不抢先用力必定等对方出气力后这才因势利导顺势借力往往一招内便能让对方摔个大筋斗这就是‘后制人’的内家精华。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好样的遇上内家高手了。”

想自己一辈子行走江湖不知多少次给人错认为武当弟子可说到与武当高手过招却是生平头一遭果然便给打个措手不及了。

二人双手交握再次站立不动。那人掌中运出极强黏劲竟不肯让卢云缩手只是卢云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岂会怕他?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朋友小心了。我不怕推手的。”

那人啧啧笑骂:“瞧你才说过你这会儿又好大喜功啦。”

那人气定神闲一派轻松卢云也静下心来了他提手向前与对方掌心微微相触似紧实松欲松实紧正也是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眼看卢云用出了太极心法神完气足宛然也是个武当门人。鬼面怪客赞道:“难怪这么狂原来也懂些内家门道。”

这人颇为大方眼见卢云掌心后缩已在诱使自己出力当即伸手前推便把气力出来了。

推手是‘以虚御实’之术眼看那人出力极大没了余裕已然犯了推手的大忌。

卢云微微吸气当下手掌向内一让腾出了空隙让对方顺势进来鬼面怪客‘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脚跟提起身子前倾重心赫已丧失。

“倒下。”

卢云淡然说话掌心顺势向后急收黏劲使来便要让那人栽个大筋斗。

“倒下?”

鬼面怪客的眼中带着笑意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去看惊见自己的右掌固然给自己扯了过来可左手其实已仰起抱天缓缓而动。双手一上一下一动一静一阴一阳看似重心已失实则早已调和了阴阳动静之势。卢云大惊失色:“完了换我倒了。”

真正出力气的不是对方而是卢云自己他把手掌向后急撤气力用实了一时掌动而臂动臂动而足动足动而全身皆动气力已出毫无余裕。

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了小指便朝卢云的掌心轻轻一推听得‘啊’地一声卢云身子后仰向后便倒堪堪要摔个狗吃屎却听他大喊一声:“定下!”

断喝一出全身真气灌注双腿靠着内功深厚卢云竟又硬生生挺了下来。

那人啧啧笑赞:“了不起了不起浑身蛮劲啊。”

卢云心下恼怒嘿地一声腰杆使力便又重新挺起了身子道:“无极?”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学问!好学问!可惜就是读死书啊。”

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相生相始而比‘太极’更近于大道者便是‘无极’。

无极者天地之母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个‘无极’之心便是要人们扬弃善恶之观、破解对错之心使黑白重归混沌以臻于‘无’。

卢云绝不是‘无’他是‘有’。他虽如道家门人一般同样善于养气然则他养的是孔门儒生的‘浩然之气’又称‘正气’这‘正’字一出便如一把宝剑挥出将天下剖为两半从此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对错含糊不得乃至于为义理献身、为正道而死不惜杀身以成仁。这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在道家门人眼中看来儒生门早已落于下乘。

凡人心中有道便分正邪。正者如卢云邪者如卓凌昭他们都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道法所过之处天下人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竭心尽力、甚切殉道而死其实都只是妄想以一己之‘道’强置于万物之上一辈子离不开‘胜负对错’‘强弱上下’。‘无极破太极’当万物归于混沌的一刻无黑也无白无上也无下无强也无弱这就是道家最终的境界‘无极’。

看卢云一生执迷于是非分了黑白裂了阴阳若还要与人家比什么‘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心念如此卢云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见他垂下了脸脸上神情又悲伤又压抑彷佛便是几千年来孔门儒生的不得志。那人取笑道:“少摆这幅嘴脸。说道命苦心酸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听得对方口气狂妄卢云狠狠一咬牙猛地出力急拉这下使足了气劲真有九牛二虎之力非同小可。只是两人比的是推手却难免自找死路了只听那人哈哈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卢云、卢云……奈若何?”

看卢云身负不世勇力不管谁和他硬拼都是拼不赢的既然拼不赢那又何必拼?

不如顺其自然便是。那人微微而笑放松了筋骨便望卢云怀里倒下。可怜卢云出的万斤巨力全使空了一时用力过猛身子后仰随时都会翻到。

那人嘻嘻直笑便伸出了小指朝卢云的掌心轻轻推下便这么一推立时撑住自己胖大的身体可怜卢云却是强弩之末对方一指之力加下已要让他摔得四脚朝天。

胜负将分那人的手指也触到卢云的掌心上却忽觉指上一滑好似推到了一只大圆轮。倏忽之间全身重心前倾气力卸下半空翻转竟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飞人。

那人啊地惨叫眼看便要跌个狗吃屎却见卢云手心拨动竟又让他翻转了一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人满身冷汗慌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卢云淡淡地道:“正十七。”

那人惊道:“正十七?什么玩意儿?”

卢云道:“正十七是方正十七也是圆。它似方却非方若圆又非圆是以‘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故曰:‘画圆为方仁者之风也’。”

那人听了半晌却是一字不懂不由大怒道:“***你是练武还是念经?可是疯了吗?”

卢云淡淡地道:“我料你也听不懂。这样跟你说吧你们道家有‘无极’我儒生也有自己的仁心。玩起推手来可未必输给你。”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说话恁也……”

狂字未出卢云手腕略翻那人胖大的身子又给转了一圈。问道:“再来一圈吧?”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字未出又给转了一圈。

‘仁者二人也’儒生穷尽一生心力白皓头其实不过是在琢磨这个‘仁’字。两人世界朗朗清明可以你争我夺也可以你退我让一切彼我分际全在一条界限上便是‘仁’。若要把这套道理用在推手上亦无不可。

正十七仁者之武。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先前卢云给这人整得惨了此时拿了个上风自也要‘以直报怨’一番。当下口中哼小曲痛快玩推手一时连转那人十七圈不忘再问一句:“还要比吗?”

那人给转得头晕眼花怒道:“快放手!你……你已经过关啦。”

卢云皱眉道:“这么快就已经过关了?莫非我已经不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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