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特,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以东二百五十公里外的一个
安加拉河的支流之一,比留萨河,自小镇西面曲绕而过。河面上立着几座残破的水泥桥墩,光膀子的黄种人士兵与白种人民夫密密麻麻地附在靠近河岸两头的墩子上,喊着口号,挥着工具,流着臭汗,用角钢和枕木搭建临时桥面。
靠小镇这一头的桥墩下,叉手立着一位矮小精壮的中尉军官,左臂上缝着铁路步枪相交的铁道兵徽章。
夏装的敞领之上,显出一张年轻、英武、活泼的脸。
短皮靴有节奏地点踏地面,以此为伴拍,嘴里小声哼唱着一首词句极尽豪激昂的军歌:“……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远处,循声走来一位手里捏着战车兵皮帽的清秀少尉,突然一拍手,三步两跳冲了上来。
“丁千?你是丁千吧?”
第106铁道连勘测官丁千中尉只楞了一秒钟,恍然伸手迎了上去。
“邱毅鹏?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哟,升官了嘛,四等白虎章都有了。”
丁千当然记得,两人第一次会面的那个冬日:色楞格河谷的雪,半路抛锚的小战车,戴着醒目白羊毛围巾地见习准尉与他的搭档。金哈德门香烟,愉快的聊天,半路杀出个银军长,被揭穿的身份,无名小村血战,死者与生者,墓碑……哀乐……分别……
“还快,都半年多了,一点都没变嘛——你说这个啊,我是稀里糊涂打了几次头阵。开春的时候就把忠勇章拿齐了,这白虎章是上个月刚授的。”
这位毫不掩饰热情的装甲第2战车3连1排排长邱毅鹏少尉,乃现任北方方面军司令长官王直元帅妻姐之子,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提起,却着实得到了装甲第1军军长银天少将的悉心关照。
同是黄帝之冑神明种,一些人总是比另一些人更神明更贵冑。
丁千知道,自己的贵冑身份不但早已成为过去式,更是见不得光的定时炸弹,还好,从军以来惟一识破自己身份地那位银军长。居然是父亲的老部下……
丁介云,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名字,注定要让自己永远活在伪装之中么……
再发愣下去就失礼了。
以相应的热情拍了拍对方肩膀。关切地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都好了吧,好像都看不到伤痕了。”
邱毅鹏笑着点头:“嘿,都好了,医生说,差一点,再偏那么几毫米,我的眼睛就完了。对了。那天要不是你带人冲上来,我可能真的没命了,救命之恩,容我……”
说着,邱毅鹏拱手低头,深深一躬下去,想想不够,左膝一弯,竟欲下跪。骇得丁千慌忙伸手去扶。
“受不起,受不起啊——大恩不言谢。邱兄若真当我是救命恩人。请千万不要再提此事。”
邱毅鹏一听,也当有理。便站直身子拱手道:“既然如此,丁兄不嫌弃的话,我俩结为异姓兄弟,往日生死与共,今后死生相依,如何?”
“这……丁某不胜荣幸。”
此等无害有利之事,丁千没有理由拒绝。
“小弟今年实岁二十二,字晓风,还没请教丁兄……”
到了这一步,丁千也只好拱手回礼道:“不才虚长两岁,字飞将。”
邱毅鹏略一吟念,拍手道:“飞将……好,好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哥志向高远,小弟佩服。”
丁千摇头苦笑:“贤弟过誉了,我啊,志大才疏,空有抱负而已。那次小村一战后,我就再没端过枪,更不用说杀敌了,至今连一枚忠勇章都拿不到,哪里能与贤弟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