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多么弱小而无意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用那支手枪解决了自己呢?
就在那天晚上,积蓄的痛苦如火山般地爆发了,复仇的千桦死在流淌的泪光中。
也许,一直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在恨任何人,惟一痛恨的,只是经过那次噩梦之后,自己居然还活着的事实。
那天晚上以后,千桦以为自己觉悟了,为什么要痛恨活着的自己?无论如何,只需要为了自己还在乎的东西活下去,直到必须死去的那一天。
你还在乎什么?泪海中的女子?
“我惟一在乎的是他,没错,就是他,我爱他,爱他胜过任何人!”
屏幕一闪,现实中的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安详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又想哭,难道眼泪还没流干?
“无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千千。”
刘云收拢起那叠文件,一股脑全丢进了壁炉里。
“不需要吗?”千桦斜倚在红木椅的把手上,冷漠地注视着那些纸片化为炽亮的光。
“真的想要天下的权吗?”刘云反问。
千桦不说话,懒懒地伏在茶几上,长长的、冰冷的黑发几乎垂到地面。
刘云走到女儿面前,扶起她纤细白皙的下巴:“从头开始吧,我也教不了你。”
“我想做点有用的事。”
“说吧,需要爸爸怎么做?”
“我想筹建一个民间性质的基金会,资助贫困地区建立学校。”
“希望工程吗?”刘云对号入座。
“教育基金会。”千桦强调道。
“好吧,不管是什么,爸爸都全力以赴支持你去做。”
壁炉里的纸烬在火中微微跳动,渐渐碎散成空……
一九零五年一月二十日,德皇威廉二世骑着他的爱马出现在摩洛哥的丹吉尔街头,以征服者的姿态,趾高气昂,满面春风,一点也不在乎德国的老对手法国自去年4月与英国达成enenerdile(衷心协约)后早已把这块非洲西北角上的地盘视为自家的后院。
法兰西愤怒了,德意志却不以为然,双方都发出了动员的威胁,德法即将开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那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又在发巅了。”
文易放下报纸,面前平静的咖啡杯里倒映出张志高的憔悴面容。
“那个陈嗣广一定会叫嚷这是联德的大好机会吧。”
张志高点点头:“今天他在内阁会议上已经这么叫嚷了,罗素兰跟我说的。”
文易冷笑道:“对方一开始就缺乏诚意,一开口就要租借港湾,不成之后又企图诱惑日本、分化东盟,失败之后脑羞成怒,现在又拼命鼓吹黄祸,至少在对方改变立场之前,我们没有理由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话是这么说,不过联德毕竟是刘云酝酿已久的计划,任用陈嗣广这样著名的亲德派为外相,足以说明他的政策倾向性了。”
“现在不是时候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即便德方改变态度,我们也应该保证本国的行动自由度,见机行事,量力而行,没必要早早地哭着求着绑在别人的战车上。”文易望向窗外,天空阴暗无光,掉光了叶子的树枝在来自蒙古高原的寒流中无助地摇摆。是日大寒,气温降到了摄氏零下七度。
“德法会开战吗?俄国已经无力牵制德国了,我们把俄国打得太惨了。”张志高郁郁道,表面上还是在认真请教,内心里却早已空乏到无力叹息。
“我看是你被那些背叛的议员打击得太惨了吧。”文易一针见血。
“我没事。”
“随便三个字就能把一切都推脱掉了吗?”
张志高狠不得在地板上钻个洞躲进去,当然他没必要在乎这里是二楼。
“这样一点挫折就倒下的话,以后还怎么往前走?菩萨的心骨之外,还要有蛇蝎的皮肉,政治天生就散发着毒气,不能承受的人连生存都成问题,还有什么资格去奢谈普渡众生?”
“是,我会好好反省的。”
“中民党迟早要分裂,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暂时妥协的产物,控制政权的冠冕堂皇的工具而已,即使党彻底瓦解,我们这个集团照样能够掌握政权,可以组建新党,可以组织超党派内阁,还可以拿组织军人内阁来要挟他们,志高,要相信集团的能量。”
“可是,您不是一直强调要制约和平衡吗?”
“要改革,就必须解除保守势力的制约,打破僵化的平衡,前提是不能用手段代替目的,譬如我们要建设法制国家,就不能亵渎法律的手段来加快这一进程,始创者的恶劣先例足以影响好几代人哪……我们制订和修改的一系列法律已经留下了许多自由运用的空间,好好把握吧,要让那些政客们知道,到底是倚靠哪颗大树比较有前途。”
“明白了,我会努力钻研的。”
张志高的眼珠里映着壁炉的火光。
“摩洛哥的事情,自己回去想想,德法究竟会不会开战,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文易说完,闭目养神,权当送客的表示。
张志高明白,他已经没有借口再依赖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