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靡靡细雨覆盖了海参崴周边地区。
天空阴郁而无力,雪融后的大地一片糜烂。
一九零四年四月七日清晨,阿尔乔姆山顶,联军东部方面军前线指挥所。
身着绿呢子将官制服的刘百良肃立在观察孔前,脸上渗透出天空的颜色,此时这位方面军司令官对天气的憎恶要远远胜过他对敌人的憎恶——如果他真的对敌人有憎恶之感的话。
参谋长王直凑过来:“刘司令,敌人的阵地笼罩在雨雾中,我们的炮兵无法准确轰击,空军也无法出动,你看要不要把总攻发起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不必了,按原计划展开总攻。”
刘百良冷冷道。
“可是……”
“必须要下决心了,这不是前两天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但是现在这种状况……”
“我们等不起了——就是用血肉填,也要把堡垒给填没了——武威公不是这么交代的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用血肉来填没对面的基米尔山吧。”
“刘司令,这……”
“别说了,我必须按时完成任务,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帝国,我们用无数人鲜血打造的这个帝国,怎么可以因为吝惜几万人的鲜血而陷入被人要挟的境地呢?决不能让俄国人以海上的胜利弥补陆上的失败,那将是我们永恒的耻辱,我首先就要自裁谢罪!”
刘百良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左轮枪。
王直有点惊讶地盯住刘百良。
北京时间七点整,隆隆的炮声震撼了整个海参崴半岛。
二十一门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九门三八零毫米巨型迫击炮和四门自俄军手中缴获的二五四毫米要塞炮发射的巨弹呼啸着穿过潮湿的空气,重重地砸在基米尔山的俄军阵地上,随着一圈圈惊人的闪光涟漪般散开,巨大的烟柱夹杂着泥水砂石飞向天空,高达数百公尺,宛如神话中通天的魔树,然后渐渐垮倒下来。宛如钟表般有规律地,这种魔幻的大树在基米尔山上每隔几分钟就接连生长起来,形成一片压迫大地撕扯天空的可怖树林,接着又以飘渺虚幻的优美姿态相继散去。
华军的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自重三点四五万公斤,炮弹重三百五十公斤。
三百八十毫米巨型迫击炮,自重七点九万公斤,炮弹重七百五十公斤。
前者发射后发出一种类似火车鸣笛的尖锐呼啸声,故被称为“火车弹”,后者发射后发出闷雷般的低沉呼啸声,故被称为“爆雷弹”,具有极大的精神震撼力。
隔着薄薄的雨雾,刘百良隐约能够欣赏到基米尔山上的魔幻丛林。
除了那些通天的巨树之外,低矮的灌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座山头,其间似乎连一只蚂蚁都塞不进去。
八十四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及臼炮,加上一百六十二门一零五毫米加农炮,它们那些飞蝗般的四十和二十公斤炮弹扑天盖地坠向基米尔山,它们放纵的闪光宛若整个银河的星星都坠落到了这个方圆三四公里的山头上。
当天的炮火准备预定要进行六小时,为此在炮兵阵地上准备了六千发三零五毫米炮弹和一千五百发三八零毫米炮弹,另外还有八万发一五零毫米炮弹和十五万发一零五毫米炮弹,炮手们必须在六小时内把阵地上至少一半的炮弹打出去。
除了这些重炮之外,部署在较前位置上的五百多门轻型榴弹炮、野战炮、山炮和大小迫击炮也将在步兵发起进攻前一小时猛烈轰击敌军前沿,部分山炮和迫击炮还将随同步兵向前推进——为这些火炮准备的炮弹超过三十万发。
攻击基米尔山地域的华军分为两波,第一攻击波为郑虹少将的第十一步兵师,第二攻击波为彭同丰少将的第十三步兵师,预备队为第三十四步兵师的第一百旅,按编制总兵力为七万六千人,实有兵力约六万人。
与此同时,野津道贯中将的日本第一军将以两个师团约三万六千人对基米尔山以西的乌兰山地域展开牵制性攻击,配属有十六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
奥保巩中将的日本第二军将投入包括近卫师团在内的三个师团约五万五千人对基米尔山以东的201高地(俄称圣约翰高地)一带发起实质性打击,配属有六门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和二十四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十三门一五二毫米要塞炮。
由于气象条件恶劣,联军的航浮部队无法出动,空中校射无从展开,只能全靠前沿的炮兵观察所为炮兵校准,这些观察所有的设在己方占据的高地上,有的设在距离敌阵地数百码到一两公里的掩体中,观察所与炮兵指挥所之间依靠野战电话联络。
联军的全线炮击开始后不久,俄炮兵展开了反击,配置在山坡背面的俄军重炮向联军占据的几个高地及纵深地域发起轰击,由坚固堡垒和炮台保护起来的俄军中口径火炮则向联军可能的集结地域、主要通道和前沿指挥所、观察所展开间歇性集中射击。
然而到了中午十二时之前,联军主攻方向——基米尔山地域——上俄军的反击炮火已经十分稀薄,整个山头笼罩在浓厚的烟云中,宛如一座喷发即将结束的活火山。
“这次,一定要榨干你们的血……”
刘百良放下了望远镜,这时勤务兵送来了简单的午餐:白面馒头、罐头牛肉和咸菜。
“先吃饭吧,还要轰上一个钟头呢。”
王直递给刘百良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外加一双筷子。
刘百良心不在焉地啃着馒头,左手下意识地在腰间的左轮枪上弹钢琴。
王直那狙击手的眼睛当然不会漏掉这样的小动作:“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没事。”
“有事吧,感觉到武威公震怒的样子,吓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