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电光火石间,皇后只愣怔片刻,随即眸光深深,面无表情地接口道,“既然母后下旨让你回承乾宫,那你便回承乾宫去吧。不是本宫容不下人,只是你是皇贵妃割爱送来自己的得力丫头,纵有不是也该交还给皇贵妃处置。”皇后又面带微笑的看向太后,“还是母后考虑周全,臣妾到底年轻。就该让桑枝回承乾宫,不然只怕旁人还当臣妾这个皇后嫉妒皇贵妃,故意拿承乾宫的奴才出气,没得让皇上看低我。”
谁也没料到皇后竟有这番说辞。很明显太后是让桑枝回外院去,可人家皇后偏偏不是这么理解的,皇后就听出这个意思来了,也不能怪人家不是?况且皇后娘娘的说辞有理有据,一本正经的义正言辞。让人无可辩驳。桑枝听得心中大大松口气,只要不是让自己回外院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皇后说罢,苏麻喇姑惊讶地看着她。唯有太后不动声色的听完,垂着眸子没什么反应,须臾突然笑出声来,笑道,“皇后言之有理。”说话时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然而那笑就仿佛看到小孩子的拙劣把戏一样,让人听着是深觉可笑又意味深长的语气。
皇后终于暗地里松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敢有一丝放松,遂盈盈拜倒,“是母后英明。”
太后终于抬眸,一双深亮的眼睛盯住皇后,一字一顿缓声道,“皇后所言甚是,承乾宫的人应该让承乾宫处置。”
那神情让皇后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果然太后接着道,“那就让皇贵妃亲自到慈宁宫来领人吧。”又漫不经心道,“哀家倒要看看,皇贵妃会怎么处置一个坏了皇后侍寝的奴才。”
皇后脸色一白,顿觉大事不妙。她拿不准董鄂氏会不会为桑枝冒险,就依着过去这些日子董鄂氏对桑枝不闻不问的态度,再加上当初为了给皇后请罪把桑枝打得血肉模糊的教训,皇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只怕皇贵妃为了讨好太后,会直接赐死桑枝以谢罪。毕竟破坏皇后侍寝一事可大可小,要是不拿到明面上来说,也不过就是暗地里让桑枝吃些苦头。可要是真上纲上线,那罪责是一定会追究到皇贵妃头上去的。皇贵妃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岂有不舍车保帅让桑枝以死谢罪的道理?
皇后面色苍白,心知自己不是太后对手,只怕再闹下去,桑枝脑袋立刻就搬家了。情急之下,皇后起身跪倒在太后面前,沉声道,“回母后,既然这是坤宁宫的事,就请母后让臣妾自行处理吧!”她深深叩首,“臣妾既然身为中宫之主,就该当担起后宫的担子来。要是连坤宁宫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要劳烦母后费神,臣妾有何颜面面对其他姐妹?遑论执掌中宫。臣妾不敢让母后费心,就请母后成全,让臣妾自行处理此事吧!”
太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看着跪倒在地的皇后,太后眼中露出厉色。她久经风雨,又怎么听不出皇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其实是让步妥协,说白了就是求饶。虽然皇后话里话外没为桑枝说一句话,可那一跪,已然比任何话都要重了。太后眸中深深浅浅,连苏麻喇姑看着这情形都心里咯噔下,十分不安。纵然服侍太后大半生,但是对于太后此时的心意苏麻喇姑也只是模模糊糊有点感觉,太后的态度让苏麻喇姑也有点拿不准。怕只怕皇后这一跪,让太后起了必杀桑枝之心。
慈宁宫里霎时安静下来,静得桑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没想到皇后竟然会郑重其事的下跪,虽然明着跟自己没关系,但桑枝心里又岂能不明白?一时间感动至极,又心酸至极。卑微与无能让自己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竟然还要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为救自己下跪!桑枝心中激荡,暗自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太后的目光突然移过来,直直落在桑枝身上。感受到那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桑枝身子一僵,握紧拳头缓缓抬起了头。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太后,那个年过半百高高在上的传奇人物。太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那是经年累月的血光厮杀才能锻炼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时间在太后身上叠加的气势和威严,让桑枝虽然勉强抬起了头,但止不住心头发抖。她竟然扛不住,承受不住太后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精亮的眸子,只勉强撑了片刻,终究还是默默低下头去。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终于,在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太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就按皇后说的办吧。”老人家幽幽道,“哀家老了,也不想多管闲事。”
此言一出,众人都长长舒一口气。老太后的态度缓下来,好像空气才活泛起来,慈宁宫都跟着活起来。
“臣妾,谢母后恩典!”皇后跪在地上,压着语气中带着喜悦的颤音,说着恭维的话,“母后宝刀未老,定能长命百岁,与大清共享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