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赶到七小姐凌沁芸的房间时,凌沁芸正趴在窗边拼命的呕吐,此刻的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格外的憔悴,昨儿晚上看来还很珠圆玉润的她,此时脸色一片苍白发灰,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是空洞无神,周边更是一圈灰暗。
三夫人田氏在一旁心急如焚,看着女儿这般痛苦的模样已经是心疼的不行了,就连一直被众人当宝贝疙瘩一样护着的张氏也被凌沁芸的病给惊动了。
张氏是四少爷凌宗敬的妻子,长得也是甜美可人,那婴儿肥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任谁见了都不由得欢喜,不似大少爷的妻子余氏,即便是样貌姣好,可整日里总是一脸的苦相,再好看也是倒了人的胃口了。
“七姑娘怎么就突然的病得这般严重?”四少奶奶张氏看着躺在床上的凌沁芸,眼中全是嫌恶,纵然平日里的凌沁芸如何的美丽端庄,至少这一刻,看到她呕吐的样子,张氏还是觉得恶心了。
“大夫没有来看过么?”老夫人也有些着急上火了。
三夫人田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看过了,大夫也是束手无策,今儿个早上本是好好的,可后来便是开始腹痛,我原本还以为她装……”田氏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一见众人灰暗的脸色,连忙改口。
“我原以为不过就是女儿家的腹痛,正常着,便是没当回事,只是让丫鬟冲了红糖茶给她,可后来……她越来越疼,我才发现不对劲,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是开了一剂药,哪里知道……一个时辰后,她越发的严重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母亲,你可要救救沁芸啊……”
张氏看着床上的凌沁芸,忽然一语惊人:“这病来的这样突然,莫不是染了什么恶疾吧?”
三夫人田氏听到张氏说这话,便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素日里她待这个儿媳妇可是很好的,凌沁芸对她也是格外照顾的,怎么就到了这样关键时候,她却是落井下石了起来。
果然张氏的话刚落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张氏说的委婉,可谁还能听不出个明白来?突然发生的恶疾,那便是极有可能是瘟疫,若真是这般……
老夫人因为张氏的这句话,心中虽对她的行为有所不齿,可张氏的话到底在老夫人的心中留了阴影,如果真是瘟疫,这凌府上上下下的……尤其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他们年轻人还能抗过去,可自己呢?
“张氏你还怀着孩子,先回去歇着!”老夫人开了口,张氏连忙点头,有些欢喜的离开了,三夫人田氏看着张氏离去的背影,眼底全是怨毒。
凌苍雪看了一眼老夫人的侧脸,那悬挂在两腮边的肉皮竟是轻微的颤抖着,凌苍雪便是开了口:“祖母今儿个也是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只怕是要扰了七姐的休息!”
老夫人垂眸看着凌苍雪,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领神会的点头,“九姑娘说的是,你们好生照料着七姑娘,该花的钱是半分不能少的!”
老夫人说完便是让巧玲扶着自己要离开,十二小姐凌沁雅却是追上来,脆生生道:“祖母,我陪您一块过去!”
凌沁雅表现出的孝顺却是让三夫人田氏和床上的凌沁芸越发的失望了,她们都是和凌沁雅最亲近的人,凌沁雅是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了,打小就是个精明的,人小鬼大。
过去,田氏总是觉得这个女儿很聪慧,有心计,却没想到终有一日,她的心计、她的自私居然用到了自家人身上,一听说凌沁芸可能是瘟疫,便是躲得远远的,当真是枉费了凌沁芸平日里对她的庇护和宠爱。
凌沁芸虽然病了,可是她此刻脑子还是清醒的,看着凌沁雅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是升起了几分怨恨,这就是她的亲妹妹么?还有张氏!那个整日里笑得花儿一样,总是在自己身边讨好着的女人,她可是她的嫂子!还有四哥、十弟,自己病得这样严重,竟是一个都没有来!
自家人都这般冷漠了,何况是别人!
正在凌沁芸痛心疾首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这声音如沐春风,好似冲破阴霾的一道阳光,“我瞧着七姐这病,是不能这般折腾了,也不晓得三婶请的是哪位大夫,依我说,多请几位大夫来瞧瞧!”
三夫人田氏错愕的看着凌苍雪,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全走光,至少凌苍雪没有离开,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激,却也多了几分警惕,“九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请大夫!”
田氏慌慌张张的出了屋子,去安排婆子干活了,凌苍雪刚倒了一杯茶,又听到外面传来尖锐的骂声:“你们这些贱婢,在干什么?”
凌苍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凌沁芸,微微一笑:“七姐,先喝杯茶漱口!”
凌苍雪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嫌恶,还是用脚小心的推开了凌沁芸刚才呕吐过的盆子,看来那张氏的一句话的确是在这凌府掀起了不小的风云,这屋子里的丫鬟连凌沁芸呕吐的痰盂都不愿意碰了。
“回夫人的话,这是明矾水,适才十二小姐告诉奴婢们,说用熏香和明矾水可以……驱疫病……”丫鬟的声音虽然很小,可屋子里还是听得分明。
凌沁芸听到这话,更是气的咬牙切齿,她死死的抓住凌苍雪的手,瞪着凌苍雪,“你也觉得我得了疫病是么?”
凌苍雪看着凌沁芸这面目狰狞的样子,心中也是明白,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那种滋味,就好像当日温亦琛将她推下去的那种绝望,凌苍雪微微一笑,“我没听说这河州城有人得了疫病,七姐你素日里更是极少出闺房,又怎么会得了什么瘟疫?或许是吃错了东西吧!”
凌苍雪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是个弃妇,承蒙祖母不嫌弃,收留了我,如今七姐你病了,四嫂的那句话或许是无心之失,可我却是能理解你的心情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一个弃妇和一个得了疫病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要被别人所避讳的,听到凌苍雪这样的一个比拟,凌沁芸也觉得有道理,对凌苍雪的印象也好了些许。
凌春香站在老夫人的屋子里,此刻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她与桂嬷嬷两人这样僵持着,想到自己就差一点要和杨延斌成功了,却被这桂嬷嬷硬是打断了,心中便是有一股子气,跑到这里来,却又看不到老夫人的人。
“都等了这么久了,祖母怎么还不曾来?”凌苍雪不耐烦道。
桂嬷嬷板着脸,“六小姐刚才不也听到丫鬟的话了,七小姐病得厉害,老夫人去看七小姐了!”
“既是去看七妹了,我为何还要在这里干等!”凌春香只能在嘴上发发牢骚,却是绝对不敢真的甩头走人的。
“六小姐还是耐着性子等着,老夫人估摸着很快就回来了!”桂嬷嬷平日里看着慈祥,却是在面对凌春香的时候,显得很生硬。
凌春香没想到,自己发的这么一点小牢骚却是被刚走到门口的老夫人听见了,老夫人的脸色便是越发的难看了,一边的凌沁雅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怎么?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这老太婆都是做不得让你等的!”老夫人喝斥声让凌春香打了一个机灵,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祖母……我没有……”凌春香不知道如何解释,只知道刚才的话老夫人定是听到了,为何最近自己怎么那么倒霉的?
老夫人走到中央坐下,桂嬷嬷连忙泡了茶,凌沁雅却是笑道:“哟,六姐这说的什么话?难道还能是祖母听错了不成?祖母可还没老呢,何况我和巧玲姐姐也是听得分明的!”
凌春香恨恨的等着凌沁雅,却是什么都解释不了,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给老夫人赔罪,心里却是哆嗦了,青姨娘何时能来救她,想到曹氏被掌嘴的那样子,心里就越发的害怕起来。
“早晨的时候,你母亲可是传话来说,你病了,不能下床,怎么这会子我瞧着你却是生龙活虎的,莫非是你母亲撒了谎?”
凌春香一惊,老夫人是知道她装病的,可是如今她要怎么办?承认么?还是……
凌春香忽然的就哭了起来,“祖母,我是想要陪着您去礼佛的,可是……母亲向来不喜欢我,我害怕母亲的脸色,便是装了病不去的,祖母……我是冤枉的……”
凌沁雅鄙夷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自个儿做错了事,还要往别人身上赖,我瞧着也就二婶子好说话,不与你计较罢了!六姐若是真想去,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凌春香此刻对凌沁雅是恨到了极点,平日里他们就不和,这会儿还要落井下石,等她将来嫁给了杨延斌,她定是要给这臭丫头几分颜色瞧瞧,终有一日,她凌沁雅要哭着跪下来求她。
“十二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素日里我们是有几分矛盾,可你也不能这般冤枉了我?”凌春香说着便是呜呜的哭起来,“我只是我自个儿是个庶女,不受你们待见……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老夫人听着凌春香的哭闹越发的头疼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茶几都被震动了几下,可见老夫人此刻的怒气有多大,“你有完没完,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你几句话就能糊了我不成?桂嬷嬷,你说!”
凌春香明显是被老太太的怒气给吓到了,身子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却是盯着桂嬷嬷,不知道老太太要桂嬷嬷说什么。
“是,老夫人,二夫人虽然说了六小姐身子不爽,可我还是私下里差了人去问过,可青姨娘房里的人直接打发了我派去的人,说是六小姐病得很严重,不方便见客!”桂嬷嬷例行公事的回答。
凌春香死死的瞪着桂嬷嬷的身子,恨不得能把她瞪出一个窟窿出来,这个死老女人每次都和她过不去,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她给除掉。凌春香恶毒的想着,当然,有一天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祖母……我错了……我今儿早上起来的时候,的确是身子不舒服,后来我睡了一会儿……然后就好了……”凌春香有些语无伦次。
凌沁雅却是不依不饶:“哼,直接承认自己是装病就得了!”
凌春香也恼了,“难道七姐不是装病么?”
话刚落音,老夫人手中的茶几就狠狠的摔在地上,“简直就是不知悔改、冥顽不宁的!你自个儿装病欺骗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你七姐,她这会子命在旦夕,你居然还说她装病……”
凌春香一惊,整个人都懵了,命在旦夕,这是什么意思?猛然的想起青姨娘说过的话,难道青姨娘真的下了那样的毒手……
凌沁雅瞧见凌春香微变的脸色,问道:“你干嘛这么惊恐?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没有……”凌春香条件反射的回答,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这个反应让老夫人更加疑惑了。
凌沁雅刚才就注意到了凌春香身上的衣裳,这样漂亮的衣裳任谁都是会心动的,还有她发髻上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过去自己可都不曾见过,怎么今日这凌春香却是有这样大的血本?
若是说青姨娘贪污了府里的钱财,那也不过是二房的那一点,大夫人姜氏是个精明的,岂会容得这青姨娘和她女儿胜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