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光知错就行了么?本官若不被调任于此,你还想混日子到什么时候?!”
韩琅叩下头去:“还请大人责罚。”
袁县令这才踱步回主座上坐下,也不让韩琅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道:“罚?本官若真按着律法来罚,你现在就可以脱下官服滚出县衙。念你年轻,涉世未深,不知分寸,身上有些馋懒油滑的臭毛病还没改掉,还需好好指导。本官也就不重罚了,你自己去领臀杖十下,罚半年俸禄,其余容后再议。”
韩琅再次叩谢,低声下气地退了出去。四下无人,他狠狠一拳打在梁柱上。冤?当然冤。从来没受过这等闲气。以前被钱县令和县丞刁难也就罢了,那两人最多说话不好听,实际上真没让他遭过什么罪。这新来袁县令就不一样,这是明摆着看他不顺眼啊!
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希望只是一时的,最近还是低调些好,免得又撞到枪口上。
还好衙役都是熟人,没敢重重打他,这十大板子下来也疼得他呲牙咧嘴。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消息一传出去,县衙的院子里跑来不少没事干的捕快和衙役,有些是来关心他的,有些纯粹来看热闹。韩琅心情沮丧,只随便说了几句“无碍”就硬着头皮离开。路上遇到孟主薄,对方递给他两个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说是特地找熟人买的,接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叹道:“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喜欢拿年轻人开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韩琅谢过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最近经常不在县中,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呀,最近也收敛收敛,别太出头了,”主薄小声道,“我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韩琅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新来的县令就算真是为了给他自己树威,做的也有些过火了。只怕是……别有用心。
唉,但愿是他多想了。
韩琅挨罚的事情是在县衙里头发生的,没有声张,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贺一九和那群衙役混的很熟,马上就有人把这事传到他的耳里。贺一九一听就气炸了,自家媳妇给人欺负了,还打了板子,这哪儿行呢?!新来的那县令真是不要命了,连他贺爷的人都敢动?!
梁子是结定了,就算贺一九现在没法拿那县令怎么样,迟早他也要报这仇。他心眼就这么小,谁敢碰韩琅一根汗毛,他就敢上去跟他玩命!
“他人呢?”贺一九咬牙切齿道,“韩琅人呢?”
“还在县衙里呢,”跟他通风报信的衙役道,“贺爷,那新来的县令太不是东西了,我瞧见韩大人跪着给他赔罪,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啪”的一声,贺一九捏碎了手里的药罐,药渣溅得一地都是。衙役吓得后退半步,惊道:“贺爷冷静,对方那可是县太爷!您别冲动!”
“他凭什么这么折腾阿琅?!”
“啊,那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多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几天就好。”
贺一九脸色阴郁,迟迟没有吭声。等衙役走了以后,他气冲冲地把东西一股脑收了,抬腿向外面走去。几个一同来找生意的喽啰见他要走了,忙上来问道:“贺爷您不做生意啦?”
“不做了。”
他贺一九是何许人物,虽然平日里和韩琅一起就像条大哈巴狗似的,尾巴都快摇断了,那也是因为他喜欢韩琅,就要黏在他身上。可其他时候,他还是那个响当当的安平一霸,现在动了真怒了,眼睛里的杀气能把人吓一跟头,一开口,所有人都退了半步。
不需他吩咐,一个眼神扫过去,立马就跑上来一人,小心翼翼道:“贺爷您尽管吩咐,是把那厮绑了还是削了,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一九只道:“雇顶轿子过来。”
“啊?噢、噢,这就去办!”
又一人凑上来道:“韩大人都吃苦头了,贺爷怎么不治治那个新来的狗官?”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贺一九冷冷道,“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忘了,谁敢提一句,我割了他的舌头。”
对方马上反应过来,回身对其他人道:“都散了都散了!这边啥事都没有!走走走都滚一边儿去!”
贺一九雇了轿子,立刻飞奔县衙。韩琅还没出来,他便一直在外头心急火燎的等。直到黄昏时分,街上都是匆匆往家赶的人群,韩琅这才出现在县衙门口。他刚迈出步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贺一九已如猛虎般杀出,揪起韩琅就如搬麻袋一般把人搬到了轿上,帘子一拉,催促轿夫启程。
“伤哪儿了,重不重?”
“你这也太夸张了……”韩琅哭笑不得,接着视线突然一晃,竟是被贺一九推得趴在了椅子上,“干什么干什么?!不就挨了板子么,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你挨了板子就是我挨了板子,”贺一九阴着一张脸,正在生闷气,“一天没见就成这样了,他要打你就给他打啊,你怎么这么窝囊呢。”
“不是你让我忍着点么?”
“也没让你忍到这份上!”贺一九怒喝出声,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把韩琅往怀里一塞,讷讷道,“抱歉,我不是跟你发脾气,我就是心里窝火。”
韩琅坐起来叹了口气,因为碰了伤处还“嘶嘶”地抽了两声:“没事,小伤罢了。”
贺一九知道韩琅八成会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给他点教训,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韩琅果然摇头:“何必这么睚眦必报的,都说了,小事而已。”
说实在的,他今天被不少人关心过了,但是谁的关心都比不上贺一九。不管能不能做,只要对方有替他出头的意思,那他也满足了。
贺一九揉了揉他的肩膀,顺带帮他把一撮碎发别到耳后:“我怕你傻不拉几的,让他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捏。”
韩琅没好气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哪次见我毫无来由的被人欺负,还不知道还手?”
贺一九干笑一声:“你人这么好,怕你被人算计嘛。”
“行行行,”韩琅无奈地伸出手让他打住,“这仕途是我自己要走的,遇到的事我也自己解决,你别插手。”
贺一九只得尊重他的意愿,嘴上答应,心里却另有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见不得韩琅受一点委屈,这笔账先记下了,姓袁的,呸,非收拾死这家伙。
轿子停下,贺一九以韩琅有伤在身为由,非要抱他下轿,被韩琅几下就闪了过去。本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家门口站了一个熟人,是两人见过几次的赵王的部下。
“大人有要事与二位商量,”那人躬身道,“还请二位即刻赶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