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喘着粗气,手中举着姜文冼留下的惊虹宝剑。这是方仲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杀一个人,或者说这已经不算是人了。这血腥的一幕让他浑身颤抖,小脸涨得通红。
普玄和定观见那解灵子终于毙命,忙过来扶起醍醐老母。
醍醐老母气息微弱,但却面露欣慰之色,向方仲道:“仙儿身世,老身这有一封其母密函,是仙儿母亲分娩在即,托人稍给老身的,便藏与石床之下。密函言明了孩儿来历及避祸缘由,孙女婿尽管取去。日后仙儿长大,不妨再寻亲人以图团聚。”
仙儿在一旁巧笑嫣然,一副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浑然不知醍醐老母将亡。方仲与普玄等人见醍醐老母此时的沧桑落魄,谁又能够轻松的起来。
醍醐老母忽又想起一事,道:“老身还有一事,一直耿耿于心不能释怀。仙儿熟睡之中常做恶梦,老身在她睡时用镇魂灯压住,却还是不能消弭邪念。仔细想来,孩子一入襁褓便是老身收养,必是老身照顾不周,让她孤单孤僻太久,心中才会有此阴影。老身甚是惶惑。盼孙女婿多多陪伴仙儿,感化于她,抚慰她孤寂之心,消了她的纷杂念头,真的快快乐乐才好。”
方仲愕然道:“仙儿睡时要做恶梦,所以婆婆才让我点那几盏镇魂灯么?为何只点两盏,却不都点?”
普玄隐约猜到一些,插话道:“你媳妇儿只有一魂一魄,故此只点两盏灯。”
仙儿见几人都望着自己,一边握着方仲的手摆弄,一边痴痴的道:“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
醍醐老母自感眼前昏暗,知道命绝顷刻,把仙儿的手往方仲手中一放,便即头垂胸前,溘然长逝。
醍醐老母使用催命之法,虽然一时无恙,但过后肉身亦会迅速消解,无可挽救。而尸身一毁,空有幽冥索魂还阳法阵也不能为。醍醐老母一向救人,却无人能够救她了。
方仲忽然与醍醐老母相处时日不长,且多有强迫,然其所做所为却是十分磊落的,更是十分有情有义,与她表面之阴戾截然不同,乃是外冷内热之人,真性情决不输于任何大丈夫。
一捧黄土,埋葬了多少风流往事。
数尺方圆,尽括了无数昔年豪情。
人生一世,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仲把醍醐老母的藤拐插在坟前,那藤拐竟在一瞬间落地生根,散枝开叶,长出无数茎须,遮盖在醍醐老母坟头,不一会就郁郁葱葱,再不辨原形。众人唏嘘了一阵,由普玄带头,轮流于这绿意盎然的坟前跪下磕头。
轮到仙儿叩拜时,痴痴地道:“婆婆到哪里去了?”
方仲指着坟道:“这便是婆婆了,仙儿也过来拜一拜。”
仙儿奇道:“婆婆怎么变成这副这样?”走上前,拉着坟头两根绿色茎须笑道:“婆婆的头发变绿了。”见这些茎须长得杂乱无章,又道:“仙儿来给婆婆梳头。”小手成抓,在坟头理那藤蔓茎须。理了多时,仙儿笑嘻嘻跟着把头磕了。
醍醐老母一去,各人悲痛之余,也要商量日后行止。按普玄的主意,自是离地别去。定观去留不定,不知是该继续留于此地还是如师兄所言,大伙西去蜀地,投天师道也罢,上昆仑也罢,强似于坐守在此,空度日月。
定观皱眉道:“依师兄的话,我等该当离开此地了,可是天下之大,我等又该何去何从呢?”
普玄道:“我早已想定了,大伙西去蜀地,我师兄弟两个送方仲和仙儿上昆仑。我普玄曾答应这孩儿要送他上山,便要完成此诺。”
方仲如醍醐老母所言,在石床下翻出一张泛黄的书函,书函字迹十分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所书,方仲也来不及细看,与包袱放在一起,提了出来。那边厢二位道人也收拾妥当,定观下地窖取了那十盏铜灯,普玄却把屋顶的几十粒明珠连同那白玉盘一起取下,乘着夜色一行人出发西行。
仙儿骑着醍醐老母留下的那头野猪,方仲的小狰狞兽在前开路,普玄等人前后护持,估摸着大致方向,披星戴月,直奔而去。
方仲一行穿山越岭,连续走了数日,已然出群山入平原,地势顿时平坦了许多。这日走到天色将晚,看前后无驿无店,既无挡风的丘陵又无遮雨的破庙,只好取了包裹被褥,于这空旷之处支起帐篷准备露宿。
普玄、定观忙着支蓬铺垫时,仙儿又一次昏昏睡去了。
暮霭沉沉,雁鸣啾啾。
三人围坐在一处歇息,普玄以手捶腿缓解疲乏。远处,小狰狞兽与野猪在旷野动奔西逐的嬉戏,有它们两个在四处看护,倒也放心不少。想起此次昆仑之行,方仲问道:“道长,昆仑山你去过么?”
普玄摇头道:“不曾去过。”
方仲失望的道:“原想向你打听些昆仑事迹,看来你也不知了。”
普玄拍腿笑道:“不曾去过就不知么。这昆仑山的事,流传颇广,贫道却是知之甚多的。”
方仲喜道:“那道长不妨说些昆仑的奇人奇事听听。”
普玄道:“这个容易,我便说一个你一听便不肯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