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别诺静静站在月河柳岸,看河上烟波浩淼,船只来来往往。一身月白衫子,随风轻扬。
不远处,是芙蓉楼。就算烽烟四起,生意红火的照样红火。此时芙蓉楼里早已客满为患,老板低头走近季连别诺身边:“季连少主,我这就让人为您让行,您先请。”
尽管季连别诺已升级为当家人,但外界叫惯了少主,并且他如此年轻,就连华翼和茉莉都常常记不住,依然延习了少主的称呼。
季连别诺摆摆手:“罢了,你忙去吧。物是人非,我也只是来看看。”说着便负手远去。
可是走不多远,他又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转身,凝神倾听。
老板本自恭送少主,见其停步,忙奔了过去:“少主,可是改变了主意?”他一脸惮色,倒并不是害怕季连少主,而是从骨子里尊敬。若非少主亲力坐阵,月河以北早就乱成一团,流离失所,何来他现在那么好的生意,并且家宅平安。
季连别诺没有答话,却陷入了沉思。良久,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或许是想念唯儿想疯了,才会生出这许多幻象。
就如昨晚,他明明看见唯儿站在他面前,人都瘦了,可依然笑盈盈的。她应该了解他的所有作法,不能亲自去找她,也不能出动大量兵马去找她,甚至连月河沿岸的关卡都不敢搜查得太严。
他几可肯定,一定是风楚阳将燕唯儿掳了去。如果真是这样,风楚阳在没受到威胁之前,是不敢把燕唯儿怎样的。以他对妻子的了解,那么狡黠聪慧的女子,又学了些奇奇怪怪的招式,要对付风楚阳,保全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贸然出击,硬对硬,倒反而是害了唯儿。到时就算将人抢了回来,恐怕也非死即伤。
这当然不是他想见到的状况。
就在刚才,他似乎隐隐听到了某处歌声飘扬,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在异乡……两茫茫……”可是他一停下来,又似乎是他的幻觉,或者听错了,而只是“……细思量……染痴狂……”
远远听来,有些像。却不是。
季连别诺怅然若失,挥挥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转身又待离去,却又听到一句:“不在家乡在异乡……”
他脑子轰然巨响。这次,没听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句诗,是他们夫妻的一次对话,外人不知道,只有他们二人才可能知道的一句诗。
而今,正从不知哪里,飘了出来。
他猛然拉住老板的手,声音激动,却浑厚如常:“这小曲是从哪里唱出来的?”
“什么?”老板被他吓了一跳:“少主说的什么小曲?”
季连别诺侧耳倾听,仍是“……细思量……染痴狂……”,但他确定自己绝没听错,刚才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句“不在家乡在异乡……”
老板也在倾听,恍然:“少主是说刚刚听到的小曲吧,这是我芙蓉楼里一位新来的姑娘唱的小曲。她刚从外地,流落到此,我见她可怜,便收在我芙蓉楼里唱个小曲。我招揽了客人,她贴补营生,各取所需啊。”老板仍在喋喋不休:“这姑娘长得倒还水灵……”
季连别诺猛然一瞪,吓得老板腿脚发软,立刻住了嘴。他大步进了芙蓉楼,对老板道:“我不吃饭,你找个空房间,把那姑娘给我带过来。”
老板忙答应着,心里直泛嘀咕: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哩。季连夫人虽长得貌美,但谁人家里没个三妻四妾,至于那么……心中想归想,却不敢表露在脸上,把季连别诺带进了他自己平时休息的房间,又去把唱小曲的姑娘叫来。
唱小曲的姑娘来了,在门口细细的声音:“季连少主,可是您要听小曲?”
季连别诺抬眼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点点头:“把刚才的小曲给我唱一遍。”
姑娘微微一福,弹起琵琶,檀口轻启:“不在家乡在异乡,用尽相思两茫茫。忧满窗,细思量。我笑月合染痴狂。”连着唱了三四遍,方算完了一整曲。
季连别诺静静听着小曲,轻轻转过身,背对着那位姑娘,两行热泪,竟无法控制地慢慢流出,热泪仿佛熨烫着心头那个火热的名字,唯儿。
他的妻!唯儿。
小曲唱完,季连别诺仍然背对着姑娘,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去,你唱得很好。”
姑娘千恩万谢,又问他可还要听别的曲子。
季连别诺摇摇头,问:“你是从哪里到的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