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儿脸色悲伤,骤然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滴滴落进碗里。她站起身,忽地将盛银耳汤的碗打翻在地,哭着奔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任茉莉怎么拍门,就是不开。
直到听见屋外此起彼伏:“恭送三皇子”,燕唯儿才打开房门,让茉莉进屋。
茉莉正惶恐得要死,却看见燕唯儿的眼里露出丝丝狡黠,一脸喜色,而刚才的眼泪还残留在腮边,没有抹去。
“夫人,怎么回事?”茉莉小声问道。
燕唯儿欢快地眨眨眼:“喜事!茉莉,给我准备琴,我要弹一曲,以贺我夫君大获全胜。”她骤然意气风发,如战场上的女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打了胜仗归来。
茉莉连忙筝琴伺候,得夫人情绪感染,她似乎也满心欢悦,尽管,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唯儿认真调试琴音,直到把每一个音色都调得丝毫不差。
香薰袅袅,一丝青烟,化作相思,盈满她指间,鼻息,直至心灵深处。
不在家乡在异乡,战死沙场两茫茫。
“不战”了一年有余,终究要开战了。不战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保全更多东西。
所以就算如今听到开战的消息,燕唯儿也是欣喜的。蓄势待发,守卫疆土。除了是季连的尊严,也是为了一方百姓而战。
她闭上眼睛,弹出第一串音符。
茉莉以为是欢快之曲,却不料,夫人竟弹了一串沉闷而忧伤的音色,和她之前说的“以贺我夫君大获全胜”的话,背道而弛。
她手上弹得无尽悲凄,脸上却笑得无尽畅快,一扫被掳以来的忧郁之色。她病了十几日,身子拖得有些虚了,就算此时全愈,也不可能面颊红润,更何况,她身体并未康复。
但她笑笑的样子,一如三月的桃花,盛放得无尽妖娆。她就那么闭着眼睛,脸却是向着茉莉的,看得茉莉竟是一呆,夫人美艳不可方物,那不仅仅是样貌,更是神采。
琴音绕梁,仿似被风吹了出去,飘得很远很远。守院的侍卫,听来都不禁心中一紧,如此悲凉,如同一个弃妇的哭泣。
风楚阳也听到了。他肃然的脸庞,渐渐浮起笑容。和韦大小姐这样聪慧的女子打交道,的确愉快。他说上一句,她便解了下一句,不必点拨,不必多说。
她的琴音里,弃妇般的悲怆。
季连别诺弃了美人,选了江山。这就是他要完整表达的东西,显然,韦大小姐懂了。
只要她懂了,他就有机会走进她的心房。这个世上,荣华富贵,不止季连别诺一个人给得起,他风楚阳也给得起。不止荣华富贵,还有天下。
他决定小火慢熬这碗相思的苦药。他不止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
江山,美人,缺一不可。
琴音一振,余音荡漾开去,最后一个音符幽怨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传出……风楚阳轻轻微笑,艳阳照在他暗红紫袍上,泛出耀眼的光泽。
彼时,燕唯儿睁开眼睛,脸上笑盈盈的:“茉莉,可好听?”她歪着头,问的时候,天真烂漫的表情,一如小姑娘展示了一项才艺,缠着大人品评。
茉莉张口结舌:“好听是好听,可是夫人,这未免太悲凉了些。”
“悲凉就对了。”燕唯儿得意洋洋。桌上放了一碟栗子糕,她伸手就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完全没有当家主母的形象。
茉莉仍是一脸疑惑:“可是,夫人不是说要贺少主大获全胜吗?为何是这么悲凉的曲子。”
燕唯儿坐下来,拉着茉莉的手:“本来我打算过几日便用‘断魂曲’将这些人全部撂倒,然后逃出去。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得留下来,帮别诺做点什么。”
茉莉一惊:“夫人,你别乱来。你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不要紧。”燕唯儿轻轻摇着茉莉的手:“好茉莉,只是害苦了你。”
茉莉眼泪都掉下来了:“夫人,你说的什么话?夫人在哪儿,茉莉便在哪儿。除非夫人嫌茉莉碍事儿……”
“好了,茉莉怎么比我更像小孩?”燕唯儿站起身,温柔擦去她的眼泪:“我们失踪了,别诺心急如焚,却不能亲自到处找人,也不能出动大量兵马,他一定心痛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