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等人回到理国公府的第二天上午,便接到了宫中接连不断的赏赐——这当中有承启帝钦赐的,也有孙太后赏下的,甚至连分外不待见洪贵妃和理国公府的周太后都破天荒的送来了赏赐。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洪贵妃怀孕了。
年近三十的洪贵妃在承受了承启帝长达一年时间的专宠与耕耘之后,终于有了好消息。而洪贵妃腹中的胎儿,也将是承启帝的第一个孩子。
这对承启帝和大雍皇室而言,都是意义重大的。至少证明了承启帝作为一个皇帝和一个男人而言,是有着为皇族开枝散叶,为江山绵延子嗣的能力的。
而在宫中的几位主子看来,以前洪贵妃一直没什么音讯,可洪赋一家只不过入宫觐见了一回,就带来了洪贵妃怀孕的喜事。可见洪赋一家人身上,是带有福气的。
因此高兴坏了的承启帝并两宫太后,很愿意同洪赋一家共同分享这份喜悦。而皇家的看重与欢喜,向来就表现在源源不断的赏赐之中。
而这个孩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对洪贵妃自己来说,也是极为幸运的。因为他的出现,可以缓解洪贵妃因为皇后自缢所面临的危机与责难——虽然这件事情因为承启帝和两宫太后对后宫的绝对控制和严防死守,已经死死的捂住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那些宫俾内监得了上头的命令不敢嚼舌根儿,也难保皇后不会自己讲出去——为自己博得世人同情的同时,也能叫外人留下一个洪贵妃专横跋扈,逼死皇后的印象。
更何况,洪贵妃最害怕也最不希望的,则是皇后这么一闹,会在承启帝心中能留下一个“为情而死”的忠贞形象。
要知道在长久的相处中,没人能比洪芫更清楚,承启帝那表面冷漠,但内心多情的性子。所以洪芫不敢赌,虽然她向来鄙薄于皇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家子伎俩。然而不得不承认的,则是女人为了博得男人的注意才有的哭闹和蛮不讲理,很多时候都能激起男人心中的自得与怜惜。
而这样的局面,可不是洪贵妃想要看到的。而当她同承启帝一起进了椒房殿,看到了形容狼狈面容苍白的躺在床上,但却绝对经过了精心装扮而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的皇后时,虽然承启帝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洪芫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升起了强大的危机感。
又急又怒之下,洪贵妃一时气闷的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洪芫躺在了椒房殿的偏殿,她的身旁坐着又惊又喜的承启帝,孙太后与周太后则十分关切的站在地上打量着她,地上跪着的太医也一脸惊喜的禀明了她怀有两个月身孕的事实。
不过在恭喜的同时,太医也说出了对洪贵妃这个“高龄产妇”怀头一胎须得分外谨慎保养的担忧。更提醒洪贵妃在三个月内,不得太过劳累,须得安心养胎。
对于太医的遗嘱,承启帝并两宫太后自然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并嘱咐洪芫宫中伺候的人要分外精心。孙太后拨了两个心腹嬷嬷照料洪贵妃的身子,而向来瞧着洪贵妃有些不太顺眼的周太后干脆免了洪贵妃在三个月内的所有请安问候,也不要洪芫明儿起早为她准备早膳了,更嘱咐承启帝道:“陛下也要小心注意,这是洪贵妃的头一胎,她年岁大了,怀了孩子不容易。且她多年跟在陛下身边,也吃了很多苦,身子也单薄。须得好好保养才是。尤其是三个月内,洪贵妃胎相不稳,陛下若是有了什么兴致,也得忍耐一些才是。”
这会儿倒也不赶着劝谏承启帝要对后宫妃嫔雨露均沾了。大概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叫洪贵妃添堵,影响了腹中胎儿。
而承启帝也难得的,对周太后的嘱咐表现出了顺从的意愿,
这厢皇帝与两宫太后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对洪贵妃怀有身孕的紧张和高兴。多少奇珍药材,稀世珍宝不要钱似的赐给永宁宫。为庆祝天家喜事,后宫内的宫俾内监也全都多得了三个月的月俸,真真是普天同庆,竟把正殿内刚刚闹了一场自缢的皇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寝殿中,得到了风声的皇后却只能心有不甘的死死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掩住口中的呜咽,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看着皇后如此绝望不甘的模样,守在一旁又替主子心疼又替主子委屈的花蕊立刻开口劝解道:“娘娘且莫伤心,仔细想想,永宁宫那位主子若真有了,兴许对娘娘而言,也并非坏事。”
“不是坏事,难不成还是好事?”吴皇后泪流满面的看着自己的陪嫁丫头,忍不住哭诉道:“原先她没有子嗣,只仗着陛下宠她,就将本宫逼迫至此。如今她且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就连周太后都忘了当日承诺,对她百般殷勤。若他日真为陛下诞下麟儿,这后宫还哪里有本宫的立足之地?本宫莫不如今日就自请下堂,给那妖妇腾位置。”
“娘娘错了。正是因为永宁宫那位主子怀孕了,才有娘娘的机会啊。”花蕊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为吴皇后擦了擦眼泪,细细分析道:“娘娘心想,那永宁宫主子怀了身孕,不拘她生男生女,可太医说了,她身子骨不好,且年岁太大,若是为了安胎起见,这几个月是必然不能侍奉皇上的。这不就是娘娘的机会吗?难不成永宁宫那位主子为了博得陛下的专宠,就连不能服侍陛下的时候,也要拦着陛下,不让他去其他妃嫔宫中吗?倘若真是如此,不说周太后与满朝文武的态度,恐怕陛下也会心生芥蒂的。”
“一旦洪贵妃失了陛下的宠爱,就算她真的为陛下安然诞下麟儿,也不过是个人老珠黄的妃嫔罢了,娘娘又何必惧她?”
吴皇后闻言一怔,不觉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花蕊。
花蕊见状,继续说道:“娘娘再想,周太后虽然一时对洪贵妃改了态度,却也不过是为了子嗣着想。老人家年岁大了,难免喜欢孩子些。这也是寻常事。可洪贵妃毕竟是孙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儿,有着这一层关系,想叫周太后全心全意的对洪贵妃好,那也难。可是娘娘就不一样了,娘娘是周太后亲选的皇后,自娘娘自入宫来,每日晨昏定省,从来没错过规矩。周太后对娘娘也是满意的。如今洪贵妃有了身孕,不能侍奉陛下,若娘娘能趁此时博得陛下的欢心……将来有幸怀有龙嗣,那娘娘腹中的胎儿便是皇帝的嫡子,又何必在乎一位贵妃之子?”
“正如娘娘所言,如今洪贵妃也不过是刚刚怀有身孕,生男生女且还不知道呢?更何况……”花蕊说到这里,倾身上前,凑近吴皇后耳旁,悄声说道:“她洪贵妃年事已高,身子骨儿也弱,能不能安然生下这一胎,谁也不知道。且女人生孩子,本就是极危险的一件事儿。倘或运气不好,如奴婢的娘生弟弟的时候,就这么一尸两命的去了,也未可知。”
说到最后,不知怎么地,花蕊的声音竟是低沉了许多。她一张清秀的容颜隐藏在一片阴影里面,显得越发冷漠。
“你说的很对,不过是刚刚得了她有孕的消息,是男是女还未得知,本宫又何必自乱阵脚。”在花蕊温声细语的分析下,越发镇定清醒的吴皇后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含笑拉过花蕊的手,满面叹息的说道:“多亏了你这番金玉良言。不然本宫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花蕊,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若没有你,在这冷冰冰的后宫中,本宫真的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娘娘何必如此。奴婢乃是吴家的家生子,生来便是为主子做牛做马的。能帮上娘娘,是奴婢的福分呢。”花蕊低眉敛目,遮掩住眸中真正的情绪,柔声提醒道:“不过当务之急,娘娘是否该梳洗打扮一下,去瞧瞧偏殿的贵妃娘娘。免得叫陛下和两宫太后误会娘娘是因为贵妃娘娘怀有身孕而不痛快,才不去道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