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你能不能……转头看我一眼?”我惶惶开口问道。
便是这句话让他陡然一震。
“孟泽,你现在,看我一眼。”
“你回去罢……”他说,“我现在不大想见人。”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强迫他看我一眼,但自己偏偏非要对他说:“你转头,我……我不会笑话你。”
我看到他攥紧的手指,手背青筋凸显。放在一年以前,若是见他攥紧拳头,我会死命躲闪,我怕他会一刹生气然后疯狂起来置我于死地。可如今,我一点也不害怕,他如果愿意找一个人揍一顿,如果揍一个人能让他好受一些……我愿意做一回出气筒。
我却害怕他不肯出手,怕自己把自己封闭在厢房里,谁也不见,谁都逃避。我害怕他曾经一个骄傲明媚、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堂堂魔族玄君,会因为双目不能视物而从此任自己消沉,渐进颓败。
可他偏偏没有出手,过了很久指尖松动,肩膀微微颤了颤,他转头,是满脸欢喜地笑道:“阿玉,其实我眼睛没有什么,我现在模模糊糊能看到你,我真的能看到你,可能……过些时日,待我好好养一养,就能看清楚了。你莫要担心。”
我双手捂住眼睛,就因为他这番话,竟再也不忍心逼他,眼泪轰然决堤,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来……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悄悄挪到他身前,打算偷偷再看一眼他的眼睛到底伤得多重。是啊,我明明在他身前,可他转头说“我真的能看到你”,他目光所落之处……明明空无一人。可他偏偏装作能看清的样子,告诉我,“过些时日,待我好好养一养,就能看清楚了。你莫要担心。”
如此……我终于确定,孟泽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依然保持着转头的姿势,装作欣喜地对着空气讲:“阿玉,你先回去罢。玄魄宫这么多下人,都能照顾我。”
我悄无声息又挪到他身后,正对着他转过来的面庞,他的眼睛……瞳光聚不到一处,眼白被那不正常紫色深深烙住了一般。
我压住了声音,尽量让他听不出哽咽,轻轻问:“我知道……我知道你能看见我,可是我想知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他缓缓将头转回去,似乎不愿意告诉我。我便又走到他身前,仓促抹了把泪,跪坐在他身旁,捧住他的虚白的脸:“孟泽,你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他低头,过了良久,开口时候声音里都是遗憾:“阿玉,我没有用,竟也不能从那妖女手里拿回那紫玉还给你。”
我大惊。是拂灵。
猛然站起身来,不料一个心悸身子不稳便重重砸在地上。他听到声响伸手想拉我一把,“阿玉你怎么了?”可他看不见,伸着胳膊一点一点向前触碰,那模样,因找不到我,着急而又慌乱。
我迅速爬起来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他稍稍心安。
“你去找拂灵了?眼睛是被她伤成这样的对不对?”我轻声问。
“……可我没有替你拿回来那紫玉,给你补全心脏。”
他到现在心心念念还是那的紫玉!他眼睛都这样了他依然想着给我补全心脏!
隔了一万年,我再次投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额头抵在他胸膛上,眼泪控制不住愈发汹涌:“孟泽……我想陪你会儿……”
他恍然一怔,手臂抬起,犹豫许久却始终没有将我拥进怀里,他淡淡道:“阿玉,你是不是觉得内疚,所以才……”
“不是。不是。”我摇头否认。
可我这算是什么呢?这不是愧疚又是什么呢。
几日前我才受了天帝大人的诏旨,以后就要跟天尊大人成亲了。我对孟泽除了愧疚还能给什么呢?我忍不住伸手锤了几下他的胸膛,边责备边哭道:“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不晓得,天尊大人曾经为了拿她手中的紫玉被伤了情魄么?你难道不知道拂灵她已经谙熟那紫玉的诸多功用机巧么?你知不知道凡是对我有情义的神仙皆可被她用那紫玉而伤?”
他还是不敢碰我,胳膊僵在半空中一动不敢动,只是温言轻声道:“我以为我比长诀厉害一些,我以为他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我以为我能把从她手中抢回那紫玉,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我以为我比长诀厉害一些,我以为他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我以为我能把从她手中抢回那紫玉,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脑海里漫然而上的是不久前我和他在凡间画舫中喝酒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