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手捧铜镜,那不甚清晰的镜面反映出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时,他那错愕的表情,抽动的面孔,发抖的身体都清楚地反应了他内心的激烈变化,“啪嗒”铜镜从发抖的双手中掉落下来,林仪风感到身体一阵无力,他重新倒在床上,脸色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苍白,身体也更加虚弱了。
李牧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但是王金禄醒来之后的一连串举动无疑是非常怪异的,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毫无意义的动作,他究竟是怎么了?他听见他喃喃自语着:“这不是我,我怎么了,我死了吗……”突然间他看见他从床上坐起来,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他脸上带着焦灼的神情,抓住自己的手还在不断抖动,他看得出来,他很激动,而他的声音也相当急促:“你喊我什么,教主,什么教主,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了……”林仪风说得相当急促,好像要将他肚子里所有的疑问都倾泻出来。
李牧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凝重起来,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好像……好像他把什么事都忘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左向南再次背着药箱急匆匆地来到房间内,再度为床上的病人诊脉之后,他脸上也露出疑惑和无奈的神情,他说道:“脉象沉稳,已无凶险,只是怎么就突然失了忆?”
左向南摇了摇头,感叹一声,话音未了便转头去看旁边李牧的神情变化,只见他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视线只落在床上之人脸上。左向南看了,不免又暗自叹息一声,心道:“李兄弟拼死拼活将人救了回来,哪知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对床上床边两人说了些开解安慰的话,只是这两人都不知怎么的,一个一个地都不做声。
三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都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过了片刻,却是床上的“王金禄”开口轻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左向南便道了声告退,却见一旁站着的李牧没什么动静,不由地扯扯他的袖子说道:“走吧,你一个人傻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不要打扰了教主的休息。”
李牧这才有了一点动静,慢慢点了点头,对着床上之人道了声“属下告退”便跟在左向南身后出去了。待出了房门后不久,却是前面走着的左向南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后面的李牧说道:“李兄弟,你不要太过忧心,其实这次失忆,对教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牧站着不说话。
左向南继续道:“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为了教主,为了天魔教好。教主对沈则容言听计从,沈则容暗地里铲除异己,一人独大,现在竟已到了总揽教中事务的地步,他野心不小,我怕会有变故。”
“我知道。”李牧抬起头对左向南道,“我知道。”他慢慢地重复着,说到最后,声音变得低微,仿佛那话是讲给自己听的。
林仪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随后慢慢起身,下了床。直到现在他仍还未完全接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现实,他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诡异荒诞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了没有,如果他真得死了,那么梁宇是否能如他所愿掌控整个凌青派,顺利登上掌门的位置?
他踱步到梳妆台前,拿起搁在上面的铜镜,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那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身形矮壮,肤色较黑,眉毛稀疏,塌鼻子,脸颊两边有些坑洼,勉强一点,还够得上“清俊”二字。年轻人那一双虽不大倒还有神的眼睛正透过镜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现实中的“自己”。
看着镜子里的人,林仪风感觉自己正在注视一个陌生人,他皱了皱眉头,镜子中的年轻人的眉头也同时皱在了一起。镜中原本的陌生人,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这种感觉太过怪异,林仪风将铜镜反着扣在了梳妆台上,不想再去瞧镜子中的人。若说自己的魂魄占据了这身体,那末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去了哪里,他死了么,自己也死了么?
王金禄,天魔教……这几个词一直在林仪风脑海中回荡,敲打着他的神经。他虽然在山上隐居十余年,但对此并不一无所有,相反还很熟悉。天魔教是江湖上公认的邪魔歪道,名声极大,武林中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王金禄是现任教主,他已过世的父亲杨修乃是向问天师弟的儿子。三十多年前,魔教教主向问天曾在武林中掀起过惊涛骇浪,而就在二十年之后,亦有一人也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现在自己的魂魄莫名其妙地附在了王金禄的躯壳上,若是见到了那人,岂不是要喊他作师伯了。”林仪风不由地微微苦笑,都这个时候,自己竟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