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强子,”女子猛地尖锐叫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吧,你这会动手,一个不小心吵醒了他可如何是好?待到明日凌晨时分,那时睡得正熟,你再悄悄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落,岂不更好?”
“你……你这败家的娘们……真是气煞我了!”男子闷头冲出房间,哐当一声带上房门,气呼呼地嚷嚷着。
曹昂猛地蹲下身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动响,直到男子急匆匆出了大门,这才迅速起身回房,心中一阵不安。
曹昂绞尽脑汁想着对策,仔细体味下来,又觉得颇有蹊跷。听这两人的对话,似乎这男子对大户人家甚为敌视,但是这女子要加害自己,他却又不肯,曹昂不由迷惑起来,按理来说他们认定自己大户出身,这男子应当比女子更想杀了自己的。
倏地,曹昂脑中灵光一闪,在屋内仔细搜寻起来,小片刻后,曹昂坐到塌上,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随身穿戴的衣甲和随身携带的武器不翼而飞。
“定是我的甲胄和武器暴露了我的身份,”曹昂脑子急速转动,推敲着合理的解释,“荆州东连扬州,南接蜀地,北抵中原,乃是山东战略要冲。父亲志在匡扶汉室、扫平天下,与荆州一战势不可免。刘景升裹足不前之辈,既然得到我的消息,则定当企图抓住我,以胁迫父亲罢兵。所以那男子万分反对女子现在就将我谋害,要等到襄阳来人抓捕我,好换取钱财。”
“只是……我既然是那可居的奇货,那女子为何又心急要害我?”
曹昂思忖一番,无法完全解释那一对男女的意图,当下也不再多想。眼下想方设法保命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原本以他武艺,拿下一对农人男女根本不必费力。但现在他身披重创,不死已是老天开恩,与人动手则万万不能,更何况以他羸弱之身,怕是随便一个半大的小子也能收拾了他。
久久思忖之下,唯一的出路便是在那男子动手之前,逃的远远的。但是想起适才那女子的嘱咐,曹昂又有些忧心。
“如果那男子当真听从女子的嘱咐,连夜看守我,我可在劫难逃了。”曹昂心中默默地考虑着,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动静,曹昂立马卧倒装睡,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几个呼吸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吱吱吱让人牙酸的声音让曹昂提心吊胆,好在那女子只是伸头朝里看了一眼,见曹昂睡的正香,便不再理会,掩了房门悄然离去。
静静地等待了稍许,曹昂方才慢慢起身,轻舒一口气,望了望外面的月色。此时大约戌时时分,夜色虽暗,但农家灯火点点,绝非是逃脱的好时机。曹昂心中稍作盘算,便躺倒床上休养精神。
安定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很快当日宛城一役的惨状浮现,典韦那张焦黄的面孔深深刻在曹昂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知父亲是否无恙。”曹昂幽幽叹息一声,旋即自嘲一笑,暗道:“堂堂许都曹氏、当朝司空的大公子落魄至斯,竟只值一千五百钱。”
自嘲过后,心中又扶起一丝难以排解的忧虑:“张绣虽微不足道,但毕竟扼守了荆襄北上门户,换言之,张绣的降而复叛,不仅是对父亲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打击,也是对父亲战略安排的扰乱。张绣不倒,则荆州始终是一掣肘之患,令许都难以全力经略东方,不能全力经略东方,则难以安心蓄存实力,以待与北方相较,如此下来,天下何时可定?”
曹昂想得越多,越是焦躁。猛然间,脑海中划过一条信息:张绣最终归曹,死于北征乌桓途中,谥定候。曹昂愣了愣,有些惶然,忽然又愤怒起来。
定候,什么是定候?追补前过曰定,纯行不爽曰定,以劳定国曰定!这是对归降有功的重臣的褒奖。这么说,张绣不仅投靠曹营,并且得以重用,于国有功。
想起典韦惨死的模样,曹昂心中升起一股怨愤。
大丈夫战死沙场固然不会怨天尤地,但宛城一役,完全是曹操行为不检,为了一己之私而造成的。结果是心腹大将惨死、爱子惨死、亲弟弟留下的骨血惨死。
即便是这样,他仍能接纳了张绣。这到底是曹操真的心胸宽广,还是他实在城府太深?一瞬间,曹昂不由恍惚起来,往日里曹操那光辉灿烂的形象也变得模糊。
时间总是在沉思之际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丑时初刻。值此时分,万籁俱寂,蛙鸣虫噪已经偃旗息鼓,点点农家灯火也早已归于寂灭。
曹昂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此时正是逃脱的最佳时机。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猫一般地避免发出一丝动响。走进了堂屋,可依稀听到东头屋里隐约的呼噜声,曹昂稍稍放松。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栓,不敢多做停留,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目光四处扫荡着,忽然间全身一冷,脚步僵立不动。
但见屋外右侧一个小巷口处,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虎背熊腰的男子扭头盯着曹昂处,神情紧绷,满脸肃穆。
曹昂看向男子,分明见到他脸上露出的一抹厌恶和杀机,一瞬间,曹昂下定决断:既然逃跑失败,被他发现,便只好拼死一搏,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闭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