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诗,是写的眼前这汪湖水?
他又低头细细读了一遍诗句。突然,猛一拍桌子高声叫起来:
“好一个销金一锅子,好一个应唤瘦西湖。好比方,好名字,好,好,好!”
一连三声叫好。顿时将在座众人弄得一头雾水。
好在何来?
朱友檀手指着程恪的诗句笑着说道:
“此地唤作杨家湾,然而从今往后,这地方要改名了。天下西湖三十五,如今又添一座。正好凑足天罡之数。瘦西湖,好一个瘦西湖!”
举座皆惊,不知道这中年文士却突然一头兴奋,尽不知在抽什么风。
可是他是和康克宽相携而来,虽看不透他路数,想来能和康家相交,也必将是大有来头的。又有谁敢轻慢。便个个都不敢乱动,只等他抽完了风再问询其中缘由罢了。
只有那张胖子正在抓耳挠腮,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只恨不得要扑上去将朱琇莹推倒。
直到一通酣畅淋漓的大笑过了,朱友檀才一把摊开笔墨刷刷刷笔走龙蛇。如此还不停,又是连道三声好。众人眼看雍容壮阔,一笔纯正馆阁体的“瘦西湖”三个大字这便落在了纸上。
直到此时,陆俊峰才恍然大悟。顿时也是连连点头不已,大声叫好。
只有那史进贤反倒冷哼一声嗤笑道:
“这位先生还未评点两首诗作孰高孰低,只顾着一头叫好,莫非先生要故意袒护?”
朱友檀看都没看史进贤,只自己抬头长吐出一口气来。
“某观之,克宽所作,四平八稳。好则好矣,却无新意。而这位程姓小哥所作,粗看文不对题,似乎不如克宽。然而细细推敲,但只瘦西湖三字,便必定流传千古,何况还有销金一锅子之比。”
他又转头,朝着众人笑道:
“扬州何地?天下盐商辏辐之所。便如眼前这位胖小子,便是挥金如土。一百两银子换在穷乡僻壤,一户农人可能一辈子也就赚这个数,他却随手拿来下注。这,岂不是销金一锅子么?”
史进贤尤不停绝,还在强问:
“下官但想知道孰高孰低。”
康克宽脸色挂不住了,这明摆着傻子都能看出来,到底谁的诗写的好。这混账居然还在喋喋不休问个不停,这是给他帮忙呢,还是挑他短处,让人笑话呢?
康克宽气的又想上前打他嘴巴。
朱友檀却道:
“至于高低……。”
他看了程恪一眼,眼中意味深长,却只是对程恪一笑。转头说道。
“就我之意,我是更喜欢程小哥的诗。只是这诗与我出的题目不全相符,以我之见……。”
张胖子跳起来追问:
“如何?”
周臣笑道:
“平手,二人皆胜。”
张胖子还在发愣,为这个结果糊涂不已。一旁的朱琇莹却先笑开了声,直笑的抱住了肚子蹲在地上抽搐不已。
康克宽此时也想明白了个中关节,也笑开了。看向程恪,抱拳行礼,微微点头。那意思便是说:
“小兄弟承让,哥们儿呈你的情,感激不尽。”
张胖子跳起来要反悔,大声嚷嚷:
“哪有打平手的道理,你们串通一气在坑我!”
程恪心道,你才知道?只是他笑而不语。那胖子一声喊,反倒提醒了在座诸人,齐齐哄然大笑。
胖子抓过案上银票就要跑路,谁承想姚长子眼疾手快,和李一龙一边夹着他一个胳膊。当即要打。
程恪冷笑:
“你自己作死,怨得谁来?你即当着众人下了赌注,这银票,我自然是要收了的。”
说了话,程恪便从胖子手里一把抢过银票,一边笑吟吟对着康克宽开起了玩笑:
“君子有全人之美,何况美玉在前,怎能让鲜花插在牛粪上。康公子,二位美婢,可需我替你要来?”
康克宽抱拳:
“今日一遇,是克宽有幸,幸会幸会。这等丑事就莫得再提来打趣我了。”
一边说完,一边又对着诸人道:
“今日不想在草头山下遇见真人,史训导,咱们就别再丢江都脸面了,干脆认输吧。”
话音一落,围观这一幕的人群顿时爆发出轰然欢呼。那张胖子被夺了一百两银票,犹有不甘,可眼见举目人群汹汹,他要是再做强硬耍无赖,怕不得被当场打死。
张胖子只能气的一卷袖子,掩面而去。只临走还放了话:
“尔等合伙欺我,你们等着。有收拾你们的时候!”
李一龙哪里管他废话,哄笑着将他赶走,转头问郑矬子:
“武一场比过了,我们赢。文一场又必过,还是我们赢。郑矬子,这下你有何话可说?”
郑矬子长叹一声,拱手道:
“我们认输,你们赢了,我服。”
说完便扭头而去,倒是干脆利落。
那厢李一龙欢喜的一把抓着姚长子,开口便喊大哥。
姚长子这会儿功夫哪里理会的这个,只喊着李一龙抓住程恪双腿,一人一边,当即架起程恪抛上了半空,程恪躲都躲避不及。哪里还看得出,之前这三人还有过恩怨,打过好几场架。
“哇哈哈哈哈,咱们东关也出才子啦。居然让江都第一小才子心服口服。牛啊!”
“是啊是啊,咱们东关二十多年被江都压着,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啦!”
如此这般感慨,不绝于耳,绵延数里而去。程恪想和朱友檀、朱琇莹搭话,又哪里够得着,早已被欢呼的人群扛着去了东关大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