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该庆祝一下,我们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比尘埃还渺小的东西,它构成了我们现在整个社会和物理学定则。这不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我不明白。”张天明觉得王寒疯了,他摇摇头,发动了车子,重新上路。
“你怎么会不明白?”王寒突然间嗤嗤地笑起来,他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指着窗外大喊:“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们是比尘埃中的尘埃还要低微的一个级别的东西,你怎么会想不明白?”
他的笑声癫狂而又刺耳:“我们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点罢了,你以为有多大的波澜?”
隔了一会他又自个儿安静下来,眼神冷静得可怕,好像刚才癫狂大笑的不应该是他,而是眼前正在驱车前行的张天明。
“天明,我问你,假设在你面前有一个空屋子,往空屋子里手扬一把灰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你问我?”张天明觉得后座上的这个人简直喜怒无常,说不定下一刻就跳起来把自己一刀扎死了。“如果你非要问——屋子是绝对密封的,而灰尘是外来的,那就只是改变了整个空间的密度和质量。”
“不,不。我们不要物理学。”王寒摇头,眼睛里好比藏着一柄剑,他说,“我们把所有关于物理学的东西去掉,就单单讨论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就什么都没有。”
“答对了。”王寒眼中的犀利消失,这一会他又变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颓丧人,靠在座椅上,“想象一下,宇宙空间就是一个密封或者也不算密封的大屋子,你往里面送出一抹灰尘,灰尘里面其中的一丁点东西就是我们人类的星球。”
“整个屋子本身是没有任何影响的,这一抹灰尘扬出去,十分钟后你走进屋子,它已经散出来了,可能你连它本身都捕捉不到——仔细想一下,人类文明就是这样诞生的,这对于宇宙来说是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却在这一刻给自己划分了几千年,并且定下了无数可笑的物理定律。这些稍纵即逝的瞬间变成了我们铁一样的规则,这就是宇宙的本来面貌。”
王寒两眼看向窗外,他沮丧得已经恢复到自己平日里的常态了,不疯癫,不凌厉,比任何一个普通人还要再普通十倍。
张天明不再考虑王寒精神上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有点冷汗津津了。自从实验失败以来,研究组中心的各项研究就出现了不等同的各项问题。涉及到实验研究的几个老一辈科学家除了方候淳以外,他们几乎拒绝研究和谈论这一个项目,好像这本来就是瘟神,理应远离它。
种种因果联系在一起,张天明感觉到一阵窒息向自己挤压过来。
他跟王寒一样,也是师出有门,从研究生一路被自己的教授带过来的。在踏入这一行之前,老师就反复叮嘱过自己:“搞前沿理论物理学研究的,一定要有一种坚石一样的信念。这种信念必须比任何东西都要根深蒂固,甚至要远超那些宗教信仰者的执著。如果你容易被眼前的不规则所动摇,那离心理崩溃也不远了。”
他车子往前开着,回想起老师这句话,一个激灵,脚踩刹车,才猛然间把他从恐惧中拽回了现实。
头重重地磕到了方向盘上,外面有冬季的小雨落下来了,稀稀松松。张天明摇下窗,让外头的寒风鱼贯进来,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多保持清醒一些。
“物理规则是不可能消失的。”他试图说服坐在后座的王寒,“实验的不寻常只是代表了技术上不先进,不能一概而论,否决所有的问题。”
寒风夹杂雨水涌进车里,王寒感觉到有点冷意。他沉默良久。
“你在害怕。”他突然开口。
“你错了。人类社会虽然渺小,但伟大的事情总是从渺小的事物开始从而造就的。”
“你在逃避。”
“没有什么逃避不逃避的。这个问题上古人比我们要豁达。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简短地对话之后,整个车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抽烟吗?”张天明突然问。
不见王寒回答,他便打开车门自个儿走出去。点了烟,靠在车门上沉思。
三根烟的工夫,丁点小雨就把他的袖口淋湿了,在他说服自己渺小事物能够做出巨大改变的同时,雨水给了他答案。
与此同时车内的王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摇下了车窗,他探出头来。
“走吧。”他说,“现在去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