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臣和镇国公之所以同意开放马市,是觉得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即便让突厥人占点便宜,也比年年花费那么多钱去打仗要好得多,不光伤财,还劳民。
但武功侯和顺安侯却觉得泱泱大国与一突厥小国谈什么马市,传出去会让人觉得大周懦弱无能,即便两国起纷争,打就打,谁还怕死不成?他们本就是马上封侯,死人堆里滚打出来的。
遂镇国公指责武功侯没有远见,武功侯指责镇国公贪生怕死没有气节,两边各执一词,几乎一讨论这件事就要吵,实在让人头疼的很。
与其相比,薛丹臣和顺安侯虽然也是针锋相对,但也是对事不对人,朝堂上言辞锋利,下了朝还是有说有笑,甚至还一起坐轿子回家呢。
霍灵璧也参与了这件事,但拿主意的都是他的长辈,哪有他插嘴的地方,遂也只是跟在镇国公和薛丹臣后面跑腿罢了。
这一日,镇国公写了封折子让他亲自送去上林苑给顺昌帝,他骑着马匆匆赶过去,顺昌帝没空,就把折子交给了太子,等回去的时候,看到上林苑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便问旁边的小太监能不能摘几朵。
那小太监满脸的谄媚讨好:“不过是几朵花罢了,世子爷且等着,奴才去拿剪刀,世子爷喜欢哪个只管说,奴才收拾好了给您送到府上去。”
霍灵璧谢了他,那小太监越发的殷勤,还抱了一个青瓷瓶来:“别看这瓶子不起眼,可也是内造的,世子爷若是不喜欢。回去只管再换成别的就是了。”说着按着霍灵璧的吩咐剪了些半开放的花苞插瓶。
最近薛子桢不知怎么爱上了赏花,不光看,起了兴致还要亲自动手画一画,每天得了闲便要丫头们抬着画桌到园子里去,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霍灵璧也怕她每天这样来回折腾,见这西府海棠甚好。索性折几朵带回去。让她不用出门也可以作画,遂选的都是含苞待放的,若是用水养着。也可以赏好几日呢。
霍灵璧越看越觉得满意,又谢了那小太监,给了些银子,正要拿着花瓶走呢。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堂堂大将军,居然变得如此脂粉气!”
霍灵璧听了这个声音。身形一僵,慢慢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冷笑着的朱颜。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九年前,彼此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霍灵璧没有说话,朱颜也一时有些失神,在她眼中。霍灵璧并没有显老,反而褪去了青涩。变得越发的成熟稳重,他甚至还长高了许多,身形越发高大魁梧,面容越发英气俊朗,这样的一个男人一出现,足以让草原上所有的女人都迷了心神!
朱颜慢慢笑了,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霍灵璧,仿佛移开片刻也舍不得似的:“许久不见了,霍将军!”
霍灵璧起初还打量了朱颜几眼,可随后就一直低着头,直到朱颜开口,他才慢慢行了一礼:“霍灵璧见过公主!”
朱颜心神一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即变得极为愤怒,连声音都有些尖利:“你叫我公主!”
霍灵璧道:“是,公主,若没有其他事,霍灵璧就先行退下了。”
以前他们是恋人,她称呼他为将军,他称呼她为颜儿,但如今,她仍旧称呼他将军,他却称呼她公主!
尽管隔了九年的时光,朱颜却一直自信着,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改变,即便他娶妻生子,她也永远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但如今见了面,才惊觉物是人非,霍灵璧变了!他们之间也变了!
是因为薛子桢么?
朱颜的眼神慢慢冷下来,语气却温柔悲戚起来:“你还在怨我么?怨我当初欺骗了你?其实我是有苦衷的,我一直以为你会谅解,也一直等着你,可是我错了,你是一去不回头了……”
霍灵璧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仿佛朱颜说的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颜看着他如此神情,霎时连心都冷了,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便道:“你可以怨我恨我,但你不想见见咱们的孩子么?将军,你知道吗,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他已经八岁了,长得很像你,你想不想见他?”
霍灵璧终于抬眼看了朱颜一眼:“不用了,我想要儿子,桢姐儿会给我生,而且我和她的儿子也快出生了,只是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第一,时隔多年,你说我有一个儿子,我也不可能轻易的相信了,第二,我是中原人,中原讲究嫡庶长幼,即便你说的是我的儿子,也不过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罢了,能不能被写进霍家的族谱还两说呢,所以你用不着拿孩子来威胁我!”
说完这些话,霍灵璧便抱着花瓶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朱颜一个人,神情愕然、愤怒,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霍灵璧头也不回走开,一直出了上林苑才悄悄松了口气,他也幻想过和朱颜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心情,也许会愤怒,也许会质问她,但如今真的见了面,霍灵璧却惊讶的发现他的心格外平静,仿佛只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寒暄说话似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这段往事。
人要懂得知足,他现在有了薛子桢,有了孩子,如果再对以前的事恋恋不忘,那就是贪得无厌了,只怕是要遭天谴的!
他看着怀里娇媚的海棠花朵,轻轻笑了笑。
薛子桢看到那几株西府海棠果然很是开心,还夸奖道:“还知道挑选尚未绽放的花骨朵,看来也是懂得赏花的,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么。”
前两日薛子桢画了一株梅树,上面都是花骨朵,看上去稀稀疏疏,他就说了几句难看。却被薛子桢嘲笑粗俗,连如何赏花都不懂。
霍灵璧笑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让人摘的都是花骨朵,还可以养两天呢,回头你画一幅海棠图,我让人绣成炕屏摆起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