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前行。
起风了。
风很大,将前车疾驰扬起的沙尘一股脑卷到天边。
本是有草原覆盖的荒野,但是秋冬季节,草原已经枯死。
平缓的山坡上,放眼只是一片灰黄,延伸到远处,却又成了白色。那是山尖雪帽,终年不化。
雪帽的下方,有巨大的藏语经文,以白色石头砌成。缠绕着五颜六色的残破经幡,被狂风吹开。
秦渊已听到了呜呜的风声。天色黑沉抑郁。
忽然,紧张寂静的车内响起了一个惊喜的欢呼,带着沙沙的背景杂音。三人立刻朝对讲器看过去。
“哇哇——非姐非姐,下雪了呀!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下雪呢……哇!好漂亮……”是前车里无香的欢呼声。
三人立刻又透过挡风玻璃往前看,只见前车的右后窗被打开了,无香穿着红色冲锋衣的双手都从车里伸了出来,又立刻不情不愿地被拖了回去。
一片白羽,突然坠落在挡风玻璃上,还没停稳,就被吹走。
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不知道多少片。
已经不可能数清了。天地间飘满了白色的雪片。
白求索立刻拨开雨刷,但是用处并没有那么大,雨刷才刚刚刷过去,立刻就被白色重新覆盖。
白求索只能放慢了车速,以免与前车追尾。
对讲机里传来岩加俊的声音:“秦渊,可非,我们要不要先回县里买羽绒服什么的?高原反应加上感冒,是会死人的。”
这边还没有回答,对讲机里已经传来无香和无夏的交口反对:“不用啦不用啦……”
“八卦塔有最先进的供暖系统,在里面穿夏装走来走去都不会冷的。”
“……有密闭供氧系统,就算我有高原反应都不用担心呢!”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容旁人置喙。
秦渊看着杨可非,他跟岩加俊的担心是一样的。
杨可非素手轻抬,摁住对讲器的按钮,道:“既然如此,就按原计划吧。”
秦渊见她的手离开了对讲器,小声问道:“没关系吗?”
杨可非摇摇头:“无论前路是什么……我相信你!”
秦渊又是一阵无言的沮丧。他知道,“你”并非自己,而是杨可非所认识的那个之前的“秦渊”。
“他”让杨可非如此无理由地信赖。
“他”没有留下一点点记忆线索提示自己。
秦渊靠在座位柔软的靠背,双眼没有目标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
也许是白求索发动了力场,车前的雪花虽然密集,却最多只能落到玻璃前半米,无法吹打进来。这样,连雨刷也不用开了。
秦渊看着前方,透过重重雪幕,隐约能看到前方二三十米远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腰部左右闪着红光——那是头车。
头车车尾的黑色已经越来越淡了,即便动荡、即便风吹雨打,密集的雪花仍旧堆积覆盖在车体表面。黑车已渐渐穿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
孝服。
秦渊脑中无来由闪过这个不大吉利的名词,他的心脏猛然一紧。
西山雪花大如席!
车身摇晃间,秦渊眼里忽然失去了头车的踪迹。
他身体猛然一震,弹了起来,定睛再看……那两站微弱的红光还在密集的如席雪花中飘摇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