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秋季,三娘对这个世界大致摸清了门路。
十几岁的小丫头生活分外简单,无非就是家里、农活两点一线。
爹爹昨日从县城回来,脸色略显凝重,连带着娘开始长吁短叹。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大伯托人将冬衣送往军中大哥,许是传回了不好的消息。
原定明年春天大哥便可解甲归田,回来成亲。不料今年北方苦寒,收成不好,连带着突厥汗国一路都遭了灾。
老婆孩子要吃饭,没有粮食怎么办?抢呗!平时的友好关系不好使了,突厥汗国蠢蠢欲动,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料想大哥的归期是回不来了。好事的村民已经开始嚼起了舌根,言之凿凿大战打起来,大哥肯定凶多吉少,那神情仿佛就在现场亲眼所见。气的爹娘闭门谢客,林家整个都沉浸在低气压之中。
谣言与八卦最让人自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变好了更是惹人妒忌,若是你哪天有了糟心的倒霉事,拍手称快的准是这群看客。
人们都爱锦上添花,不爱雪中送炭,古今中外,不过如此。
我对大哥完全没有印象,穿来时哥哥已在军中三年,听说大哥在家时对我这便宜妹妹倒是不错。
刚来村里,好事着众,毛头小子们欺负我这外来人口,哥哥和阿弟打了好几次架,狠狠教训了几个小屁孩。只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早早平安归来才好。
天晴、日头正好,诸事皆宜。
虎妞和我约着往山里采药,顺便看看能不能逮个迷糊的兔子,野鸡啥的回家让娘亲补补身子。
我着实不擅长安慰人,对大哥的担忧让她日渐消瘦,快变成病美人了。
边疆紧张的气氛没影响我们升斗小民,饭得吃,学得上,日子照样过。
倒是爹爹提起县城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外来客,得得的马蹄从街头响到巷尾,端的很是紧张。
虎妞是个妙人。
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又高又壮,一把镰刀和弓箭舞的虎虎生威,既能打兔子打野鸡,又识得草药会包扎,很得猎户爹爹的真传。
我和她的相识缘于一条烤鱼引发的血案。
某日,腹中饥饿,能武小朋友撺掇我们去河里捞鱼。
林家拗子村有座山,山边有条小溪,小溪汇入河流冲刷出了一条浅滩。
浅滩里有许多小鱼小虾,用来打牙祭很是不错。能武发挥了水中高手的良好水准,捞出巴掌大的鱼虾若干。
我是个旱鸭子,负责捡柴生火烤鱼打下手。虽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烤鱼的功夫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开玩笑,这么多年烧烤摊上的串可不是白撸的!
那日的烤鱼格外美妙,刷上野蜂蜜,撒点胡椒孜然,滴几滴酸果子汁,引得我们食指大动。
眼见最后一条烤鱼要被能武吞吃入腹,不知何时出现的虎妞大叫一声,扑向能武。
那一惊一乍,以为来了坏人,我正将拨火棍当头砸下,能武一声大喝“停!停!停!”
原来是友军,失敬失敬。
虎妞认得我们,我却不认得她。
怪不得我,原来的三娘文静秀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帮娘亲做些活计,剩下的日子除了绣花,还是绣花。
而现在的三娘文静只是外表,却有着一颗无处安放而又闷骚的内心。
那日我们握手言和,一见如故。
她吃了我的烤鱼,惊为天人。数次约着和她上山下河,收获颇丰,她爱我烤的一手好串,我爱她天真浪漫,箭无虚发。
从此,我们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
傍山吃山,傍水吃水。山里的野果子野兔子都是孩子们的心头宝。山的外围已经被扫荡几遍,食物所剩无几。
好在我们有秘密武器,虎妞是也!
我们打定主意一路往山深处走去,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果子越是肥美,越有机会逮到漏网之鱼。
“三娘,你阿哥的事情我听说了,春杏娘还想给春杏重新许人呢”背着自制的网兜,虎妞用砍柴刀分开茂盛的树枝,寻找动物的踪迹。
我答到:“这个我却是不知,如果他们真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家,不和我家成为亲家才好呢。”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山林的深处。“嘘,你听,有什么动静?”虎妞突然停下脚步,将耳朵贴在地面“像是有个大家伙。”什么叫像是啊!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这山里不会有豹子老虎吧?”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同寻常,连鸟叫声都没了。
我感觉屁股都在冒冷汗了。“不会,爹说这个山里顶多有几只野猪,遇见的机会也不大的。”
拜托,野猪也是肉食动物好吗?凭咱俩这小身板怎么拼得过人家二师兄。
我立马怂了,拉住英雄的衣角“我们还是撤吧,都有一堆战利品了,万一真碰上野猪,小命就交代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怕啥,这树枝上有暗红的血迹,快看,这里也有一滩,估计受了伤。”
虎妞一脸嫌弃,许是没想我这般胆小。天啊,受伤的野猪动物不是更加危险吗?怎能不怕!把武器紧紧的放在身前,生怕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一个庞然大物。
“咦,这血迹怎么不一样呢。”枝叶离地面有些距离,几滴血迹成暗黑色,地面上的血迹一团团一块块的,夹杂着几簇黑色硬毛。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铁锈味,和着一股冲鼻的臭味熏得人脑袋发胀。虎妞循着血迹硬要一探究竟。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我一跺脚,只得跟着这冤家去了。
几番搜索,还是未见猪兄真容,我觉得这货肯定已经被其他人猎走了,要不就是受伤躲哪个地方猫着,再费功夫寻找也是徒劳。
咱俩又已经收获一窝野兔、野果,草药若干,知足者长乐,于是达成共识,打道回府。
进山容易出山难,背的东西格外沉重。
循着记号一路撤退,已经脱离了危险地带,我们渐渐放心下来,虎妞突然停住“哎呀,坏了坏了,前几日我见一丛树下长了菌子,这时候肯定已经长成了,咱去采回家吧!”
我默了一默,这婆娘怎么不早说!万一被人采去就亏大发了。
无他,这个季节的菌子最是鲜美可口,拿回家去娘亲一定高兴。
事不宜迟,朝菌子君一路进发,几颗茂盛隐秘的树旁,那一丛丛鲜嫩的菌子完好如初,向我们挥舞胜利的旗帜。
“妞啊,你真腻害!实乃居家旅行必备神器,谁娶了你就有福啦”我由衷的赞道。虎妞腼嗲的笑笑,我们抖开兜兜,蹲下身子采摘胜利的果实。
凡事乐极生悲,还没等我们摘完,意外陡然发生!
一颗石子嗖的从眼前飞过,像蒙太奇般的电影镜头,我来不及呼叫,石子就击中了虎妞,应声而倒。
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拿着一把冰冷的匕首像蛇一样贴上我的脖子,“别动”握着匕首的手一个收紧,脖子上立马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
好锋利的刀,好漂亮修长的手,好低沉冰冷刺骨的嗓音,像地狱里的召唤。
我想,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