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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干燥的寒风刮在脸上隐隐有些痛,特别是在马上飞奔的时候。新杰将莲儿特地给他做的头套拢了一拢,心中觉得暖和了很多。不知道那个可爱的小女人此刻在忙碌什么,有没有想她。自己只是来洛阳办两天事,从刚刚第三天就很想见她了。今天终于将该做的主要事情都办完了,剩下的让阿志和属下收尾,虽然已经日近黄昏,他还是匆匆上路,今晚出城,住在城外六十里的百花堂分堂,这样不用明天早上再在城里的拥挤街道上慢慢通过,此刻大家都已经在家准备吃饭了,街上行人稀少,城门口大部分也都是进城的人,很少有人往城外走,这样他也不用在城门口排队等着出城。城门口把手的士兵认识他,并不让他下马接受检查,他对他们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匆匆打马出城。
虽然匆忙间,他仍然闻到百合花香,在这百花凋零的寒冷冬季,显得有点突兀。他习惯性地寻找香气的来源,只见左前方一辆紫色滑盖的马车正在缓缓进城,车上套的骏马和华丽的璎珞五一不显示着华贵。这种香车也许里面坐的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能在这个季节拥有暖房里才能养出来的新鲜百合花,自然非富即贵。车帘被掀起一角,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和一身栗色服饰的丫头,那丫头正在探头出来跟车夫身旁的侍卫说话。车里的女子看见新杰的一瞬间,脸上显出淡淡的惊讶,随即便腼腆地一笑,眼中透着羞涩,略低了头。若是一般男子见了,会觉得眼前春色无边。只是此刻马上坐的人并未因这诱人的一幕心动,无论车上人的身份是什么,只要此刻跟襄阳侯无关,在洛阳城中的其他人都引不起他兴趣,也不能耽误他回家行程。此时襄阳侯的党羽都忙着掩藏自己,哪里会闯到洛阳城中来。而且他们关注的襄阳侯党羽中也没这么一号人。于是他默默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从车边迅速离去。
见对方对自己无动于衷,车里的女子来了气,恨声道:“纸鸢,你可见过刚才过去那个人?”
“你说刚才骑白马出去那个蓝衣公子?婢子没有见过,不知道周侍卫他们是否认识?”那个叫纸鸢丫头问前面坐在车夫旁边的侍卫。
“属下不认识,他的服饰面料很普通,不大像洛阳城中富家子弟,不过从他骑的西域上品马和气势来看,又不像普通人家的弟子。他那两个随从骑的马也是上等的,而且手脚沉稳,功夫只怕也是上乘。”
“那他们的身手比周侍卫如何?”
“小姐说笑了,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周某如何敢比。”
“周侍卫过谦吧,哪里有那么多好手满街转呢?!”车中紫衣女子嗤笑道:“爹爹说周侍卫可是名震两河第一好手。当年爹在两河任上的时候为了求得周侍卫青睐,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此刻怎可妄自菲薄?”
周侍卫一时被他家小姐噎住,过了片刻才说道:“那时属下年轻不知事,就在两河一带闯了点名头就自以为是。这些年为老爷办事走的地方多了,才知道当年周某就是一个井底之蛙。这江湖上奇人能人比比皆是,能耐比周某高的大有人在。就好比刚才过去那位公子,他的两位随从,一位外家功夫只怕已经炉火纯青,一位以阴柔内功为主,内外修为都在周某之上不止一两分。而那位公子,我居然看不出他是否身负武功,若他真是武功在身,我只能说他的功夫是深不可测。”
“若是此等人才,咱们更应结识。”紫衣女子微微有些失神,“这洛阳城中真是藏龙卧虎,居然有这样人物,看来咱们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听了这话,小丫头纸鸢最为高兴:“对呀,现在老太太的身子骨又复原了,硬朗了,姑娘不但不用侍疾,还可趁着这年下大家过节串门的时节,邀请城里的贵人们来做客了。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位公子是谁家的,到时候可以让楚风少爷将城中各位贵公子请来,咱们让周侍卫去过过眼,真有这位公子,探了底细,若是正派人家的,也好推荐给老爷,若是能得老爷重用,某个出身,也好将来做少爷的帮手。”
周侍卫淡淡勾唇,并未多话。若真是刚才那位,又岂是想他这种出身微寒的粗人可比的。京城百年望族康宁侯兰家,也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当今家主康宁侯幼时曾经是先帝的伴读,先帝在世时曾经的龙腾阁大学士和右相。只是兰大人虽然是先帝幼时的玩伴,但是认理不认人,不认同先帝的诸多决定,反而站在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一方。终一日彻底触怒了先帝,被罢官免职,赋闲在家,直到先帝驾崩,太后才为其洗脱罪名,本想授以重用,但是若他入阁为相,必然会阻了自己儿子的仕途,权衡再三,他决定只做一个参与议政而无实权的康宁侯,留出空间给自己的长子兰邦华,同时将自己的嫡女送入宫中为后,为兰家打下今后五十年稳固的基础。
如今诸事顺遂,按照老康宁侯的计划一步步进行,女儿为后,外孙是将来大位的继承者,儿子也在外放中积累了出众的官声民望,如今荣升直隶总督,下一步就会有望入阁。作为未来帝王的亲娘舅,升迁重用指日可待。
车中这位紫衣女子,就是兰家一直雪藏的兰邦华的嫡女兰若雪。前几年朝中风云变换,前太子沂祥和众兄弟为大位争夺不休,各方势力角逐,稍有不慎就会压错宝。老谋深算的老康宁侯不仅让儿子一直外放,避免卷入京城的漩涡,也一直让兰邦华将女儿带在任上远离京城。后来兰邦华入京任职直隶,老爷子又做主将兰若雪送到外祖家,名为跟着洛阳的一代鸿儒,其外祖柳老先生读书,在外祖母跟前尽孝,实际是为了让兰若雪远离众人视线,避开京城的各种联姻。如今沂义太子之位坐稳,大局即将清晰之后,再选定一门有利于兰家的亲事。
兰若雪从小接受父亲和外祖父的教导,深知自己的婚姻将是家族发展的工具之一,早已将少女应有的梦想抛弃,乖乖地等着家族安排。但是此刻纸鸢的话触动了她,若自己的一生都只能是一枚棋子,能够选一个既对家里有利,又自己心仪的男子该多好。这个想法就像盖在雪下的种子,一旦苏醒就开始茁壮成长。而刚刚瞬间看见的那个高贵清淡的人,在心中的烙印也越来越深。那样一个人绝对不是平凡人家的子弟,但凡有一分利用的价值,就有可以说服家长的理由。
“周侍卫,”兰若雪拿定了主意:“派个人跟下去,看看那是哪家公子。若真是对父亲和兄长有助益,咱们就花点成本将他收服过来。”嘴上说是收服,她心里更是希望他是哪一个大家族的重要后人,最好是她父亲想要拉拢势力里面的。
周侍卫点点头便点了两个随行侍卫让他们去办,但是他心里不以为然。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外家高手很有可能就是多年不在江湖出现的霹雳手杨坤。杨坤早年在江湖成名,那是外家功夫江湖排名前十名以内的人物,这几年少有出现,若是他投奔了谁,那必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主子,即便兰家有皇后,也不一定有足够的魅力。兰邦华是一个好官,但是服众是一个人的魅力。兰若雪并不知道周侍卫的心思,正在心里盘点洛阳的各方势力,想想他可能是哪一方的人。
周侍卫并没有猜错,跟在新杰身边的一位就是杨坤,另外一位是岐山老祖门下九大弟子之一王跃程。他们走出去不远,王跃程就对新杰说:“有人跟上来,应该是刚刚在城门口紫色华盖车那队人里面的。”新杰也早已发现,便点点头笑道:“你处理一下,我们先去百花堂。坤叔只怕已经等不及见燕婶子了。”王跃程跟着笑笑点头表示明白,倒是杨坤极为不好意思:“瞧主子说得,都老夫老妻了。”
“你是老夫,燕婶儿可不承认自己是老妻。”
主仆二人一路揶揄着谈笑而去。
到了百花堂已经是初更时分,洛阳分堂堂主桂北燕早早就迎了出来。这桂北燕四十多岁,却极会保养,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是唐文手下第一猛将桂飞的女儿,她母亲据说是当年红遍直隶的艺妓,从良归桂飞之后一直随在军营,桂飞战亡时,她当时殉情,留下九岁女儿桂北燕。唐文将她送回瓦堡寨,陈碧颜将她和其他唐家军的遗孤一起送去了学堂,不仅抚养他们长大,也派人教会了他们一身武艺。虽然十五岁时唐家给他们自由选择离开唐家自立门户,但她和很多一起长大的唐家军遗孤一样,选择了留在唐家效力。她年轻时曾是唐晓晓的手帕交,认识了白天华的朋友高铁军,两情相悦嫁入高家。只是好景不长,三年后高铁军病亡,她又回到了唐家。正好唐家母女兴建百花堂,她便主动担起了诸多事务,如今统领百花堂洛阳分堂。
几年前巧遇来洛阳办事的杨坤,杨坤顿时惊为天人,拜在石榴裙下。然而桂北燕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是淡淡地随口说了一句,你若想娶我,便需跟我一样为百花堂效力。这百花堂可是一群女人集聚的地方,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外人看来总有些偏见,然而杨坤还真就不顾一切,闯入百花堂的议事厅,求当时在那里主事的新杰收下他,终究成就了这段姻缘。成亲之后,桂北燕也不想为难夫君,新杰也欣赏他,便让他转去了青木社。
这如今人家夫妻团聚,新杰自然很有眼色,只是叮嘱他们明天不用送他,他一早就会出发,然后就匆匆去自己房里休息去了,将这堂屋留给二人。只是杨坤尚未能如愿,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冲了进来,不管屋里人在做什么,直愣愣地问:“娘,他们说三少来了,他人呢?”
桂北燕一见她这样就皱了眉:“玉儿,娘跟你说过很多次,三少是主子,有些事咱们是不能霄想的。”
一听这话,高玉儿的脸就黑了下来。高玉儿并非桂北燕亲生,只是高铁军弟弟的女儿,因为高家后来破落,高铁军的弟妹早亡,弟弟续娶,续弦的妻子看高玉儿不顺眼,桂北燕回唐家的时候就将她带来当自己女儿养。从小一直宠着她,脾气难免骄纵了一些,这个时候也不管娘亲的脸面,当即发脾气:“你都没让我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没准三少就能看上我呢?我也不求唐家少奶奶正妻的位子,只要能在他身边侍候,哪怕是个侍妾都好,没准日子久了,三少觉着我的好,能给我名分呢?这种事外人怎么能说清楚,就像你跟杨叔,外人还不是觉着你半老徐娘,找汉子要倒贴的,怎么配得上杨叔这种英雄好汉。”
“你怎么说话呢?”杨坤不乐意了,这桂北燕可是他求来的宝:“你这么说话有没有考虑过你娘感受,想过会伤害你娘啊,妄自她将你辛辛苦苦养大。”
平常日子里,桂北燕非常在乎自己的容颜,哪有人敢跟她提一个老字。
“那有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啊,我不过是没人要的孤女,养大了我,就可以随意搓圆揉扁我吗?”
这话可戳着了桂北燕肺,气得顿时说不出话来。高玉儿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气恼地冲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