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我们就要回家了。”清晨,坏天气使餐厅的气氛有些压抑,风云只得打开一个温馨的话题。
“是啊,要回去了。”青春正盛的美人有一种天然的娇嫩与婀娜,然而此刻,她的脸庞却是惆怅的,声音是干巴巴的,内心也仿佛飘落了一片脉络极细的枯叶,涌起莫名的忧伤与恐慌。
“走之前,您要不要再去一趟陆家?”苏毅星转去问风云,音色礼貌而坚决,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没分量提这种建议。当眼前人已深入内心,甚至在灵魂上留下痕迹,那么,任何事情,无论对方是否愿意,毅星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是个好提议。”风云微笑着应允了,毅星顿觉心潮澎湃。
上午,三人来到陆家大宅,跟随保安穿过大花园去往别墅。走着走着,风云忽然弯下身子,伸手将一只掉落在碎石路面上的银色耳坠子拾起,接着抬起头来望着身侧的卓莹,“这种钩式的坠子虽然佩戴更容易,但确实也更易丢失。”
小巧而闪亮的坠子被掐在风云的拇指与食指指间,羞怯地晃动着,卓莹放平手掌,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小花那样,有些颤抖地端着,等着蜜蜂来采蜜。眨眼之间,耳坠落入掌心,心湖漾起凌乱的涟漪,脸红了,心跳得厉害,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卓小姐。”耳畔传来毅星的声音。
“哦?”她一惊,醒过神来,这才发现风云的身影已入了门厅。
“怎么了?”
“没怎么。”
四下静谧而温馨,高大气派的房子近在咫尺。
“走吧。”毅星迈步前行。
“好的。”卓莹跟在后头,尽力平复着心情。很快,她又停了下来。门廊上雕刻着一位半人半兽的神仙,相貌丑陋而忧伤,长着羊角和羊蹄,手握竖笛。
“这是潘恩吗?”她问走在前面的毅星。
“是的。希腊神话中的山林之神,也是作曲家和笛子演奏家。”他边走边低声提醒,“当心脚下,慢慢走,但是,不要停,我们应该一步不落地跟着老板,不要让他等。”
“好。”细跟鞋子很快就踏在厅堂里的理石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庞大的空间里扩散出回响。
“你能来真好,儿子儿媳去旅行了,家里只剩下我,过孤孤单单的周末……所以,你能来真好啊。”
阳光与橘色大吊灯将厅堂的色调调和得格外幽静,陆明疆坐在沙发里,端详着身侧的风云,满眼欢喜,又免不了哀伤。
“每个人都有孤孤单单的时候,一时一刻一阵子,但总不至于太久。千里和丹儿很快就会回来了,结了婚也没有搬出去住的年轻人,越来越难得了。”一双丹凤眼里诚意满满。
“是啊,无关对错,只觉得难得。”一双圆中带点儿上挑的狐狸眼弯出些许笑意,“咱们这个圈子里,也的确是有难得的氛围。孩子们总是不忍心父母变成空巢老人,所以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虽偶有磕绊,却大致是其乐融融啊。”
“是的。”风云表示了认同,又慢条斯理地说,“以后,我恐怕要经常来波士顿了,也就有机会常常来看您,同您聊天,听您的意见。”
“这么说,”LRIT分部的事儿已经敲定了?陆明疆垂下眼,“这么说,我家千里以后也时常会有跟你聊天、听你意见的机会了?”这是安静而特别的时刻。到底是不是同我儿子合作?这是潜藏的问题。风云,你也是时候亮明态度了。
一个音色平静而笃定的答案被说出口,“是的,必然会有的。”LRIT也是时候注入新的血液了。这是风云的潜台词。
“这样甚好。”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装扮着睿智而老练的脸庞,“我们陆家会长长久久地欢迎你,支持你,你也会因此而拥有更多的归属感与责任感。”
“所以,中午包饺子吃吧。”
“好啊,今天真是难得,确实值得庆贺。何况,贤侄包饺子的手艺也是远近闻名的。”
“侄儿尽力让您满意。”
此刻,陆家已得偿所愿。然而,回到罗利之后,老板又要如何面对洛家呢?!忽然之间,坐在气派厅堂里做看客、听众的苏毅星感觉周身很冷,很冷,只得在头脑里按下一个开关。随后,不出所料地,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感到一种空洞的悲凉。未来如何,他并不知道,不可言说之情感可以抵达多么深,他更不知道。
“怎么了?”身侧的美人张开花朵般的樱桃小口,婉转动人地问他。
“没怎么。”他按了一下开关,淡定回复。
他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怪人。落在下风的卓莹暗想。
厨房之中,陆明疆与风云继续自在地聊天,话题绵绵不绝,气氛融洽得很。偶尔,他们也会停下来,端详着彼此,像是欣赏久远从前的模糊却也美好的事物。渐渐地,蒙尘的记忆似乎又清晰鲜亮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聊那些舒适自在的话题。
“似乎人人都很喜爱他。”一位美丽的旁观者低声感慨。
“似乎是这样的。”另一位英俊的旁观者低声附和,但他又讨厌自己对美人附和,随即将声音变冷,“我不想教训你——但我非常清楚我们都应该避免对老板过多的关注。”
卓莹本想还嘴,却觉得嗓子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啊,戚风云。我该怎么做?!无比迷恋的想法像此时窗外摇曳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的草木般生动,不可言说的意味游走在美人的思维里,以及情愫丛生的心里。
吃饺子时,窗外湿雨纷飞。四个人围着巨大的圆桌,默默无声地品着暖心的滋味儿。饺子味道真好。这是不约而同的想法。
临别之际,陆明疆不由自主地想挽留风云,但他也知道,风云人物本就不可捉摸,难以挽留。就这样,来自罗利的三个人终是踏上了归途。
达勒姆机场,前来接机的戚洛两家人泾渭分明地站立着。唯有风云的儿子是无忧无虑的,只顾摆弄手里的一个浅蓝色的小风车,让它不断旋转,旋转……向薄筝默默注视着那风车,眼神格外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