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可能放过一个对我暗里使坏的阴沟老鼠。让仇敌逍遥,我岂能自在?!”霍深川的肩膀开始震颤,“我要给肮脏的胆小鬼一些教训,远比子弹更具效能的深刻教训。我,热切地盼望着看到仇敌的绝望与痛苦,我将极其享受那样的时刻。”
深让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暴君”的俊脸上,“哥,比起秉持激进、尖锐的想法,你的平安更为重要。因为比起我,这个家更依赖于你……这一点几乎是不可更改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加上“几乎”二字。
书房里一阵静默。
“可比起你,我太过悲情、惹眼了……既然生来如此,何必再委屈、收敛自我?!”深川偏了偏头,回避着弟弟投来的明亮眸光,不自觉地抚摸着下巴,“老弟啊,我不是你,你不是我……虽然分明血脉相连,却永远无法接近、相似于彼此。”灯光与月光融化在一起,安静地照耀着两个高大而英俊的中年男子,如同照耀着藏满人世悲欢的谜团。
“铎爷,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是,今日,我哥险遭冷枪暗算……”夜更深了,深让结束与老哥的谈话,来到自己的卧房,压低声音致电他向来敬重的胥江铎。
“这真是一个不愉快的章节。”六然狐淡淡回应道,“对于凶徒……可有头绪?”
深让犹豫了一下,郑重措辞道,“想请您指点一二。”
“我?”铎爷悠然一笑,“若你意在调度我的管家陆闲庭,我便准了。毕竟他是你舅舅的旧部,偶尔为旧主的家人尽尽力,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您什么都知道。深让被噎得一时无话了。
“总之,我还是希望这方天地太平和顺。作为商人,还是应该做好生意,搞搞慈善,你说呢?”
“您的话,我会谨记于心。”
“客气了。若逮到了那胆小无知的混账东西,也请拿出智慧与气魄去恰当处理。还有,我是很欣赏你的,所以,未来,一定不要变得跟你哥一样倒胃口。”铎爷收线,他知道深让接下来要辩驳什么,所以故意不给其机会。
“陆管家,既然霍深让走‘官方路线’来点将,你就坦然配合着吧。”转而,铎爷叫来管家,坦然派下任务,“我其实也很好奇,谁会去招惹霍深川?”
陆闲庭垂下浓密的眉毛,颔首一笑,小眼睛自然而然地粘在一起,能说会道的嘴巴却不发一言。您不也为了争夺吴胖子而招惹过他吗?!不,您还扬言要断了他的腿和命根子呢。多么飞扬跋扈,哪里是区区“招惹”可以囊括的程度?!这样也好。他终于在您这里体验到了难得的挫折感,除了您,还有谁能给飞扬跋扈的他上这一课?!
“去休息吧。”铎爷扬了扬手,淡淡地说,“要记得,帮忙归帮忙,铎鞘的正事不可懈怠半分。”
“那是自然的。晚安。”陆闲庭恭敬地回复了老板,转身离去,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半个身位,踌躇着说,“还有,陈威……从哥斯达黎加回来了,刚落地就被大哥陈德接回邱家了。据说,他,气色很好……足见您为其安排的疗养很有效果。此番归来,您,对他,也会有所安排吧……”陆管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老板。
窗外,一只灰褐色的长尾鸟儿正在某条树枝上安分地休息,铎爷瞥了它一眼,用充满疼惜与惆怅的眼神。“去休息吧。”他轻轻地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交给时间就好。他暗想。
晨间,铎爷如常奔跑。正值盛夏,绿野之上,草木葱茏,清新的味道轻轻浮动。他如此健康而具活力,却又精准、执着得不可思议。他如此有趣,却又如此无趣。来来去去,周而复始,任凭天地变化,他依然如此,丰碑一般不可撼动。
“早,爹。”罕有地,胥子亮守在大门口的石狮旁,向结束跑步的铎爷几近讨好地递上一瓶柠檬水。
“怎么?想求我留下陈威,给你做助理?”铎爷拧开瓶盖,小口喝水,浸满汗水的运动衫紧紧地贴在一尊完美的肉身上。
“做我的助理也相当于休养生息的。岂不是两全其美?”被如常那般看穿心事的子亮小声争辩道。
“我真怕被拒绝。我不喜欢那种滋味儿,一点儿也不。”铎爷摇头,轻快地走入厅堂,攀上楼梯。
“就不能为了我……”子亮紧追不舍。
“我为你做得够多了,小子。”铎爷不为所动。
“那我自己去碰运气,反正不能白白便宜邱家。”子亮的脚步松懈下来。
“嗯……虽然有点儿酸,且没什么胜算……但我并不讨厌你的这种想法。”铎爷已消失于视野,只从廊上飘来一句鼓励。
“今日我们家可真够热闹的,各色人等都来做客。”上午,刚刚踏入邱家的门,胥子亮就被蹒跚而来的邱小成狠狠怼了一句。
“又不是来看你的,何必这么客气,特地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我都过意不去了。”子亮顷刻回怼道。
岂料小成毫不含糊地说,“不必客气,我呢,再恶心也得尽礼数的。谁叫我小姨子瞎了眼,嫁了胥驰,硬生生地给我们邱家招惹来这么一门子亲戚呢?!”
“彼此彼此啊。”子亮点头讪笑道,“再恶心也是亲戚,也得时常走动走动,忍受忍受。”
唇枪舌剑在厅堂里来往争斗了数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子亮,来找阿威吗?”陈德循声而至,止住了一场骂战,“他在二楼的小客厅里,正同深让聊天……”
霍深让?!子亮一惊,暗想这家伙此时来做什么?!跟我争助理吗?!他噔噔噔踏着楼梯,暗自啐着呸呸呸!萧然不干了,霍深让竟就来此打着他老娘的亲情牌,准备收复陈威以补缺?!呸啊!
“子亮少爷?”气色很好的陈威微笑着上前问候,“本就跟铎爷约好了,晚上会过去拜访,没想到你就来了。”
“以后呀,别少爷少爷的……多么见外。”子亮红着脸,走到茶几旁坐下来,摆弄着圆桌上装茶点的纯白小碟子。
“要不要喝点儿茶?子亮。”陈威也跟着坐过来,亲切地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原本就有个睿茗斋,如今又有了幽兰会所……哪里还会对茶感兴趣呢?”子亮有些伤感地嘟囔着。
“那么,我大哥煮了酸梅汤,要不要尝尝?”
哥们儿,我的心都快酸死了啊。你到底懂不懂?!现在是争人大战。子亮抬起头来,勉强一笑,“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此时还有别人惦记你,那么,咱们晚上再好好聊吧。”说罢,白了深让一眼,起身告辞。
“我也要回公司去了。”深让随即也直起身子,向外行走。
“那么改日再聊。我去陪小侄女玩一会儿。”陈威也并不客套,任由两位客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