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风云站在花园里欣赏一朵恰好开放的花儿。那花儿说不上品名,大约是牡丹的模样儿,花萼葱绿,花瓣层叠错落,粉白中略带一抹嫩绿,花心却是深邃而浓重的紫色。风轻轻拂过,滚落了几滴昨夜的露水,它在晨光里摇曳着盈盈倩影,婉约地微笑着。
风云看得专注,几近蜜蜂对花蜜的情怀,唇齿之间,不由生出一种清香甜美的滋味。
“我的儿,这么一朵花就让你犯花痴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亲切地打趣道。
“爹,早安。”他转回头,露出赏心悦目的笑容,“我觉得它看起来很像牡丹,但开花的时节仿佛对应不上,正打算去请教园丁。”
“好了,暂且不提花儿了。昨夜和你谈的话题,爹想再补充几句意见。”戚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你这气色,好像比前阵子好了许多。”
“最近不怎么失眠了。”风云轻声回复,自然而然地同父亲并肩而行。
“我昨夜说——你让周澎湃回到棋局之中,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因为他只是看起来不再咄咄逼人而已——这话,你一定要听进去才行。”
“当然。您的话我总是放在心上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历来如此。”戚爷深有体会地叹了口气,“当初爹想尽办法,却始终没能让他离开戚氏,而你与他也几经较量……”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于穹顶般的天空里惬意舒展的浮云,“如今留下他,真的能发挥出正向能量吗?平心而论,他那种人啊,”他摇摇头,“真是奇怪透顶。明明什么也不缺,却比任何人都有欲望、野心。转眼到了这个年纪,原以为他会懈怠下去,从此怡然自得地享受晚年乐事,没曾想啊,斗志未减丝毫。”说到这里,他又十分快意地笑了。“所以,他说我不及他,我倒是服气的。我当然不必及他,我有儿子可以依靠着偷懒啊。”
两个人走进树林,于浓密树阴的遮蔽中继续深入地聊下去。“多年来,他常用‘人不可忘恩负义’这话来敲打我,这也恰说明他过于放大自己的‘付出’而非‘得到’,他难以释怀,拘泥在怨愤的情绪里,腐蚀、糟蹋着曾经的辉煌……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如此,你应该有更大更好的格局。”
“我会努力的,爹。”风云郑重承诺道。
“好了。再继续说说萧山吧。最近,他把我三弟气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可又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呢?说他一句‘要守规矩’,他自有十句‘革新’的话儿等着顶撞,在他这个年纪仍不能体恤父亲的良苦用心,实在悲哀。”风云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便说,“昨夜这话题也不曾延展,我此时正好跟爹说出实情。我之所以让他离开,或多或少也是尊重萧山母亲的意思。”
“陈嫣?!”戚爷驻足片刻,又缓缓行走起来。
“是。”
“你是说,你为了配合她的意思,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然后心甘情愿地背负骂名?!”
“我是说——或多或少——尊重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本也是不想留他的。这么做,是顺水推舟?”
“她向我传达了她的想法,助推了萧山的离场。”
“当初,为了秋儿的事,你不是一直厌恶、痛恨她的吗?她那么聪明的一位女子,自然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向你传达这个意思,指望能起到助推的作用?这不合乎逻辑啊。”
“这个,大致是无关逻辑的。一直以来,她就很会解读人心,遂知道如何达成所愿。”戚爷听了儿子这话,在记忆里对应了一番,遂带着显而易见的认同感点了点头。
转而,父子二人走出了树林,发现面目英俊、身姿挺拔、穿戴清爽得体的毅星正朝他们缓步走来。
“早安,戚爷,三少爷。”他轻声问候,白皙的脸庞上有几分夏日晨光的神采。
“早啊,毅星。”戚爷微笑着迎上前去,带着欣赏的口吻开玩笑道,“被晨光晃了眼,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家闺秀来此做客呢。”
一抹红云登时飞上毅星的脸庞,他只得颔首微笑,尴尬得说不上话来。
“早安,毅星,不要称呼我‘三少爷’,好吗?”风云自自然然地替他解围。
“好。风云。”晨光一派明媚,他自心底亲切地喊出‘风云’二字,然后觉得眼前的世界充满无限生机。
早餐桌面上,菜式丰富多样,但唯有风云眼前摆着一只玲珑可爱的汤盅。风云没有道出疑问,而是默默打开盖子,见汤色清澈美好,容纳着肉碎、干贝、银杏、火腿丝,以及切成丁状的香菇。他拿起小巧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觉得异常清新鲜美,唇齿间满是陶醉的滋味儿。他立刻品味出毅星的手艺,但又实在无法当众说出来,或者说,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也没必要摆在桌面上评说。
“你又费神熬汤了?”上班路上,风云翻看着报纸,看似随意地询问毅星。车子里正在播放Babyface演唱的Never/keeping/secrets,而毅星却依然默默无言地开车。
“你为我如此用心,我应该心存感激。”风云放下报纸,揉了揉晴明穴,“不过,你我相处之道,应是彼此尊重、信任,恪守底线……对吗?”
“我懂。”毅星轻声回复,“请您放心,我知道边界在哪里。”
“好。”风云拿起报纸,继续翻看起来。“还有,你做的每一道汤,都甚为迷人。多谢。”他轻声补充道。
一股异样的温暖涌上咽喉,一时之间,毅星说不出话来。车子里,美好的歌声依然飘散着——一定是瞬间的疯狂,让我如此荒唐地对你……
此时,风云的手机唱起一支华美而细腻的G大调协奏曲。游哉来电,“风云,有一件事,没能告诉您,让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既然您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由我来说破,比较妥当。”电话里传来心情复杂的呼吸声。
“说吧。”风云淡然回复,“无论什么。”此时,歌声行进到那一句——所以,我……从来不隐瞒什么秘密。
“我,是胥驰现任太太汪和婷的前夫。只是,在太过年轻的岁月里发生的太过短暂的婚姻,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望您能劝劝胥驰,让他理解,不要再揪扯从前,伤害现今对他一心一意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