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一通教育看来真的触及到了这群青年的灵魂深处,以至于他们上岸后一改常态的与阿贵攀谈起来。
“阿贵哥,尝尝我从绍城带来的桂花炒米糕,香这呐。”这是几十分钟前还在怀疑阿贵偷吃茴香豆的青年。
“阿贵哥,行礼有些沉吧?来分我一点,都是自己兄弟,客气啥?”这是林风讲课时,将阿贵推出去扫厕所的青年。
“阿贵哥,你还不会打枪吧,回头我教你呀。”这是口口声声要将阿贵驱赶出革命队伍的青年。
“阿贵哥,这是胰子和新毛巾,送给你。”这是嫌弃阿贵身上有虱子的青年。
看来这位洁癖者的自我检讨还不够彻底。
青年侍卫们一口一个“阿贵哥”的叫着,没多久便和阿贵熟到勾肩搭背的程度,亲热的让阿贵都有点受宠若惊,也让立在船头的范爱农看的喜不胜收。
这一刻,范白眼似乎连瞳孔也青了不少:“真是一群棒小伙啊!”
林风只是淡然一笑,不做评价,眼里却也禁不住多了几分缅怀之情。
在他看来,这些旧世界的人已经向新世界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理论知识、工业知识、实践经验、制度完善都很重要,但在此之上更重要的是一颗为了进步、公平和正义,而时刻审视和改造自我灵魂的赤子之心。
靠各种知识堆砌起来,却忽视了这颗心的革命者,是没有灵魂的!
但是这件事落在众人身后的轮回者们眼中,却有写不同的见解,并且为此在私下里叽叽喳喳个不停。
“哎呀,这帮NPC的交际能力有点让人羡慕啊。”
“只是看起来,有点矫枉过正了。”
“矫枉过正不是更好?你瞧他们多尊重阿贵啊。”
“一开始我还不理解为什么要带范爱农他们,现在终于看出了端倪。”
“林先生还是厉害啊,轻松让阿贵的地位提高,这样我们的主线任务就容易多了。”
经周律师一番解读,众人纷纷对林风刚才的表演竖起大拇指,只有老刀似乎还带了几分迟疑,不过没有当着众说出来。
在一些人的眼中是堂堂正正的事情,很可能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阴谋诡计!
待得所有人从船上走下来之后,范爱农与阿贵开始向众人介绍起末庄的情况。
末庄是一个绍城府的典型水乡小镇,正中有一条末河贯通东西,不知是几千年前还是几百年前有赵、钱两氏族人在此落户生根,依河建了不少房屋,原名赵钱庄。
后来又陆续吸纳了王、吴、童、邹等外姓入庄,姓氏成分日渐繁杂,庄子已非赵、钱两姓的独有,故而干脆以末河为名,更名末庄。
由于此处距离绍城城里只消半日路程,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选择住进绍城,所以末庄没有客栈。林风一行十二人想要住宿只能选择去庄上的大户人家借宿,然而末庄毕竟不大,像模像样的大户人家算起来只有两户。
庄子东边的赵太爷家和庄子西边的钱太爷家。
赵家一向耕读传家,好守旧,少变通,尤其是最近的世道人心不古,使得赵家也不十分好客。
而且林风来末庄除了稍歇几天等待消息之外,还有一层追查白举人将五个木箱寄存赵家这件事的意思。虽然关于那几个箱子,没有谁真的上心,但总不好住进事主的家里。
钱家正好相反,他们家虽然也是耕读传家,但却不守旧,而且善于观查风向,懂得审时度势。钱太爷的长子曾留学东洋,精通新学,只不该回乡之时剪了辫子,被末庄人暗地唤做“假洋鬼子”,一时之间很不得志。
不过如今并不是“正经人”的世道了,反倒是“假洋鬼子”开始吃香。尤其是末庄人知道他参加了革命党之后,风头更是大大盖过了在末庄经营已久的赵家,一扫当年吴越国国王钱弘俶纳土归宋,向赵匡胤低头的颓丧之气。
这两家一对比,除了阿贵本人希望能在本家赵太爷面前露露脸外,其他人均希望与钱家交往。无它,只因钱公子也是剪了辫子的人,大家应该有些共同语言。
“那就先叨扰钱府几天吧。”林风征集众人的意见之后,很快下了决定,言语中根本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否愿意。
末庄不大,从码头出发抵达庄子西边的钱府,不过才两、三百米的距离。
只是林风一行十二人各个将辫子铰去,在穿过末庄唯一热闹区域的时候难免引许多人围观,加之道路窄小,行动就显得缓慢起来。
这个唯一的热闹地带便是嘉会酒店,大概是取自《易经》中“亨者,嘉之会也”的意思,酒店生意商可,平日里末庄的三教九流闲人大多都会选择此处嘉会。
阿贵没入绍城之前也是这里的常客,坐在店里端起几碗黄酒下肚,趁着酒兴和闲人们聊些庄外的新奇故事。
如今重回末庄,闲人们不敢惹林风等外人,却都识得阿贵的底细,见他也混在其中不免对其指头画脚。
“快看,快看,阿贵回来了。”
“阿贵不是被抓去杀头了么,现在没事了?”
“阿贵,你还欠我四十文酒钱没给呢。”
“你们瞧,他和撑船的七斤一样被人把辫子给剪了。”
“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什么玩意儿?”
虽然阿贵剪辫时日已久已经有些习惯,早不像最初时那么嚎啕了。
但终究被一群人围着取笑,又不好当着林风等大人物的面打骂这些闲人,何况也打骂不过人家,只好向对方怒目而视。
怒目主义固然有时是极为正确的战略方针,但用在此处显然意义不大,不单没有震慑住末庄这些宵小,反而在气势上显得有些萎靡,惹得对方开起玩笑来更加肆无忌惮。
“哈哈哈。”
“哎呦,哎呦,阿贵气的脑门都亮起来了哟——”
“这以后要打架,可揪不住人家的辫子了。”
“惹不起,惹不起喽!”
“还好阿贵没老婆,否则非要气得跳井不可。”
阿贵见怒目主义无用,又自觉这些日子的见识比从前大了许多,难免有些瞧不上从前这帮朋友,所以干脆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去去去,你们懂得什么,这是革命!你们想剃,还不配呢!”
说罢他将毡帽扣在脑袋上,然后背起了双手在前领路,只是闲人们仍旧不打算放过他。
“瞧他那得意的样子,仿佛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
“呸,小心皇帝回来后看你没辫子,杀了你的头!”
不久,一行人便到了钱太爷的府外。
范爱农从行囊里取出一张纸片递给了他:“阿贵呀,去把名帖递给主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