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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汽车,电网,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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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智宇的人生几乎沉溺于网络之中。

系统完美地重现了三战前的地球,那个美丽到荒谬的世界,凄美的外表下却无比悲凉。他几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朋友,只有一些同居在那所监狱似的建筑中的孩子。现实中,他们几乎无法碰面,生活互不相干。孩子们时时刻刻受到监视,甚至厕所和浴室里都无法争取片刻的自由。

但网络中,所有人都愉快地沉浸在那个天堂般的世界。

地球的影子,只存在于影像与文字之中。

孙浩文是孩子们的一员,非洲人种,也是张智宇最后熟知的活人。他们更改了名字,由数字编码换为中国汉字,名字是由电脑随机抽取而成的。

“我为什么不买一辆该死的小汽车?”张智宇自言自语。街道上,僵尸们短兵相接,火光四处蔓延,消防机器人嗡鸣着划过天空。空气闷热,他不得不步行前往孙浩文家,一路在黯淡阳光下的阴影隐藏。躲避着直冲云天扩散蓬发的乌黑沙粒。

“他将那些女人强奸后杀掉,”张智宇咯咯笑了起来,笑容却仅仅是面部神经的抽搐,“藏在地下。”

脚步声,每一步都仿佛掀起很大的浪花,僵尸们的厮杀*了新区,化为断壁残垣,那声音是城市的残躯无助地碰撞之声。

那是一只雌性蜥蜴人,身着夜礼服,它垂着头,发疯似的奔逃,彷若大梦初醒一般,不时呲起利齿,死力摇晃鳞片覆盖的面颊。

张智宇在它脑袋上补了一枪。

张智宇这一路杀死了多只蜥蜴人。它们都带着古老,原始的武器。比如捆绑着石块的铁链,折断的金属棍棒,用碎玻璃装饰而成的狼牙棒......这些“武器”看似不起眼,实际杀伤力极大。举例来说,那些“玻璃”,实际是种晶莹剔透的聚合物,韧性极大,却无比坚硬,只要挨到头颅,脑袋就会像一颗鸡蛋一样碎成碎块。

张智宇联想到这些蜥蜴拼了老命却打不开损坏的安全锁,再次嚣张地咧开嘴巴,无声的狂笑。

张智宇靠近那只扑倒在地的僵尸,它在不断地抽搐。当他的阴影隐蔽住了阳光,它抬起了没有眼睛的半截脑袋,艰难地嘶鸣着。

“呸,”张智宇将肺内的粘液吐向它,穿过不存在的那半截头颅,滑过粉碎的下颚,粘在暴露在外的獠牙上。

张智宇摇了摇头,扣动扳机,直到这个混蛋再也无法扭动为止。

他认出了这个僵尸。它是一个基因改造*,一位垂暮之年的官员贪慕她的肉体。它曾在夜总会缭乱的灯光下,对张智宇和孙浩文炫耀它完美的身躯。很遗憾,孙浩文的呼吸急促起来,壮硕的身躯开始不自然地扭动起来。接下来的几的个小时,他消失匿迹,张智宇一人铁青着脸灌下大量的酒。

或许,这是场彻夜不眠的狂欢之夜,最终,所有人昏昏沉沉地入睡。当梦醒之时,却望向彼此耸起的颧骨,覆盖着黯绿的鳞片。

张智宇望着那凝固着棕黄血水的破损礼服。

“你的脚步声太大了,*。”张智宇口无遮拦地告诉它。

也许这些推论都是胡扯,但管他呢

张智宇惊奇地发现那只僵尸在快速地恢复。细胞分裂的速度快得要命,他拾起一块边缘锋利的混凝土,用力割下了僵尸的头,踹得老远。

“真他妈见鬼,真他妈奇妙。”张智宇喃喃自语,他不想观察这只僵尸从脖子处继续缓慢的重组。他又点燃了一支雪茄,贪婪地吸上一大口。

张智宇第一次观看色情全息像是在9岁,孙浩文的邀请,那场原始的欢乐持续了很久。尽管张智宇并不喜欢女人的身体构造,孙浩文则总是痴迷于此。

张智宇第一次吸毒是在16岁,沉迷于吸毒后的世界,光怪陆离,随心所欲。那些化合物无法上瘾,但对身体危害极大,直到张智宇在17岁时发现自己骨瘦如柴才停止。

虽说不如旧时代的毒品致命,但那快乐的诱惑,无人可敌。

当毒品作为正当生意,经过精美的包装,摆在金属柜台时,张智宇拼了命地戒掉了要命的上瘾。

一辆全黑且棱角分明的汽车从身后飞驰而来,碾压着一地金碧辉煌的破烂,引擎轰鸣。张智宇条件反射地转身闪躲于废墟之后,在缝隙间端起手枪。

那辆车靠近了,从外边透过黑色玻璃看里边什么也看不到。汽车的球状车轮转了个圈,改为横向行驶,漂移到了张智宇的身后,建筑物的残片四散翻飞,灰尘铺天盖地。张智宇用力咳着,一块混凝土弹起击中了那把手枪,伴随几颗火星,它弹出很远。

车门打开,露出内部复杂崭新的金属零件,车内的人类穿着皮衣,叼着香烟,吞云吐雾,汽车的排风扇系统完好的保持了清新的空气。

那个人拍了拍副驾驶座,“上来,我很高兴见到一个活人。”他很胖,却很健壮,健康的麦色皮肤,满脸参差不齐的胡茬,说话音调有些尖锐,丝丝板寸坚挺地竖起。

张智宇脑子里充斥着许多想法,他一边盘算着自己也要搞台车开开,一边思考这名人类在搞什么,与此同时,他发现了这一点,如同局外人一般审视着自己的思维。

几秒后,他认定这是与肤色有关的阴谋,一场谋杀,他嘲笑着自己,摸索着抓起手枪,装作毫不介意地站起身子,左手轻轻把住翻倒的碎石,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那把武器。

三K党,金子弹,人类。

七世纪前,二世纪前,当代。

欧美,中国,全球。

黑人,黑人,人类。

种族间的歧视,惨绝人寰的迫害与杀戮。它们从未消逝,只是受到不同程度的隐藏。当一颗火星崩起,便会炸开整座森林。

“这样并不明智。”男子充满嘲讽的声音响起,“你看,我没带武器。我只是想帮助你。”他抬起了双手,手里空空入也。

“好的。”张智宇扬了扬眉毛,亮出了手枪,高高抬起,枪口斜向上方,仅用两根手指勾住。

“真难得啊。”他嘲讽道。

张智宇不得不坐到车上,随后收回双腿。他明白无论如何,自己必须登上汽车了。车门自动关闭,转为纵向,向前行驶。

“你叫什么?”此时,控制汽车的显像屏上在不断变换着色彩,而那名人类的双手却离控制面悬空的虚拟板很远,“叫我王健宇,中国公民。”

“张智宇。”张智宇吐掉剩余的雪茄,他瞥了瞥窗外,觉得无论会发生什么,还是不要惹火他比较好。

张智宇若无其事地五指按紧了枪身。

“还是*好听。”王健宇也没有顾忌,夹起香烟。突然的动作促使张智宇转过头去看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用力。

“怎么了?”过了几秒,王健宇咧开了嘴。张智宇笑了起来。王健宇的笑容很阳光,嘴咧得很大,是标准的美国式笑容,优点是易于树立信任感。

“对了,你要去哪尽管告诉我,我也没事可做。”王健宇又将廉价香烟放入嘴里,吸了一大口,“那群傻逼没办法毁了这辆车。你也不想缩着吧?否则你也不会负枪荷弹地瞎溜达。”

“一直向前走,按这个速度还要10多分钟。”张智宇掏了掏兜里,发现雪茄半根都没有剩下,皱了皱眉,他有很多问题,但明智来讲,不值得冒这么大风险提问。

“哦?”王健宇说着加快了汽车速度,快到车子两旁的景色几乎模糊成一片。“那这样呢?”

“呵呵,”张智宇向前看去,“真厉害。别忘记会有废墟阻碍着网络。”他观察起汽车内部构造,并连接了全球网。网络还能用,他惊奇的发现弄这辆车需要千万,这与他的衣服,和那可怜的廉价香烟不符。“你肯定不是这一带的人。”他喃喃自语般说着。

“它在自动驾驶。”王健宇莫名冷淡了许多,冰冷着语气低声道,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力量,仿佛一头沉睡雄狮低沉的呼吸。

张智宇望向窗外,不再说话,接着反光观察他的举动,却发现目的地一闪而过。“嘿,停下。”孙浩文的住宅不是流行的风格,甚至不是现代的风格,那是几个世纪前的建筑,那些远离大城市的小镇风情,色彩清淡,于清一色的建筑中尤为显眼。

王健宇停下了车,打开了车门。张智宇钻出了车子,“你不来吗?”张智宇问道。

“呸,你自己进去找,不关我事。”王健宇恶狠狠地说。

“还有,你是做什么的。”张智宇抓着车门问道。

“纽约的一个喜剧演员。”王建宇挥了挥手指。

“纽约死了个笑匠。”张智宇自言自语般说着。

他通过身份验证,独自穿越狭长颠簸的大理石小路,翠绿杂草乱蓬蓬的肆意生长,天然的野花五彩缤纷,柔和的色彩点缀着葱郁的绿色。如今,它们都死去了,枯黄干瘪,生硬地拦腰折断,或只是粉碎,化作碎屑随风打着旋。

浓灰阴暗的天空呼啸着。

暴雨将至。

几具尸骸横卧于昔日野草间,浓稠的血水于草叶间泼洒,将脆弱的残躯碎裂,将坚韧的僵尸压倒。浓黄色于枯黄间闪耀着阴暗云层的灰白光辉。

张智宇继续向前走。

一条巨型犬的残骸倒挂在围栏处,隐没于房子的侧壁,它的身躯一分为二,焦灼的青毛如那些枯草,烤焦的内脏拖泥带水地摇晃,打着颤。他不确定它何时失去意识,是被电流切割的一瞬间死去,还是在病毒与电流是双重夹击下痛苦地翻腾而死。

或许它希望了结痛苦,嗅到了围栏蓬勃的热能,一跃而起,拥向电流的绞索。

门前。

无人应答,哪怕一句简单的“滚蛋”。

张智宇回过头去,望向道路尽头的中国男子。

他轻轻倚靠于车上,香烟袅袅地升腾起青紫色的烟雾,模糊了面孔。

王建宇远远地招了招手,似乎是鼓励,也许只是催促。

张智宇深深吸了口气,隐隐的担忧逐渐弥漫于心间。

孙浩文的房子似乎完好无损,尚未受到战火的波及。对比之下,仿佛仅有自己的房子“纯天然”的粉身碎骨。

推门而入。

房门没有锁,虚掩着,留下浅浅的缝隙,仿佛等候着某人的到来。

而围栏是通了电的。

影影绰绰,阳光灰蒙蒙的,自左侧涌入,懒洋洋地撒下。墙纸是暗绿的,镶嵌着灰白色条纹,扭曲为庞大花朵的骨骼。光芒艰难地爬上右侧的墙壁,却中途戛然而止,投下窗框的阴影。

一切如旧。

“你想来一杯吗”

张智宇想象着孙浩文,衣着睡袍,完美的胸肌裸露在外,拎着酒,展开双臂,直直步入阳光之中,酒瓶熠熠生辉。

红杉木桌椅,迷宫似的墙壁荫蔽了阳光,它们隐没于黑暗之中。

张智宇缄默着,穿梭于阴影之间。

通往二楼的阶梯,同样受墙壁所包围。右侧,是另一扇禁闭的木门。

二楼,阳光灿烂。

孙浩文拖着毛茸茸的灰拖鞋,轮番拉开厚重的暗银色窗帘,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满整间屋子,泛白的金色光辉一束束的,点亮了透黄的白色瓷砖。

张智宇却不知不觉端起了手枪。

寂寥无声,除了老式电器微弱的电磁碰撞,嗡嗡作响。

“你怎么不做一些安保措施怎么不使用现代的设备”张智宇怒吼道,愤怒地咆哮着,声音打着颤。

“所以你也希望我雇一些士兵他们随时都能崩掉你!你怎么不天杀的想一想!”孙浩文努力克制情绪,眼眶却微微泛红,“这是我的房子,我想怎样就怎样!”

时钟指针咔哒咔哒地挪动着。

棕红与米色映衬的色调,走廊并不狭长,五米左右的距离,两米左右的宽度,阳光顺着每一扇窗子悄然爬入,每一件家什都流光溢彩,却无比自然。最前方是一扇落地窗,简洁明快的金属窗框,与尽情泼洒的光芒融为一体。

门大都是关闭的,但会随着门把手“咔”的一声而滑向内侧。

刺耳的嘶吼,那只蜥蜴人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披着孙浩文的睡衣,皮革般的鳞片层层叠叠,匕首般的獠牙咔嚓相撞,混沌的棕黄眼珠猛地闪耀起光球,漆黑的瞳孔骤然缩为扁长的椭圆。

然而他并不在。

黑暗中,台灯和枕头静默地潜伏,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孙浩文,你去哪了”

张智宇喃喃自语着,轻轻坐在床头,手枪滚落于柔滑的靛蓝之间,荡漾出丝丝波纹。

他并不为孙浩文担心,确切的说,他在怀疑“王建宇”的目的。种族之间,那种情感永不可抹灭,只是会受到抑制。可核战争,摧毁了数千年来建立起的和平与默契。蔑视轻易地燃作恨意,那是股势不可挡的烈焰。

数十年来,随着文明的重建,这一原始的情感再次受到压抑。它随着种种因素,教育程度,或是利益关系而锐减,流露表面的,只剩下灿烂的犹如新区阳光的笑容。

携带病毒的核弹再次炸开。

文明的庇护随之土崩瓦解,消散如烟。

他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无数纤细的光丝彷若蛛网,一开始是透明的,偶然掠过房门的那一刻,便尘埃般短暂地阻碍了光源。当它们逐渐凝聚起微弱的蓝光,他终于注意到了漫天飞舞璀璨夺目的光纤。

光纤堆叠起来,盘旋,扭曲,它们交叠而起,自这原始房间的每一处角落,翻折,对接,勾勒出人的形状。光纤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寸都开始海的浪般的翻腾滚动。

五官清晰可见。

那是孙浩文,一身休闲打扮。

“嗨,张智宇,我现在正在度我的假期,请不要寻找我,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再回来了,谢谢。”

“这他妈是什么?”孙浩文的影像停留在最后一秒,面带灿烂的微笑,简直咧到了耳朵。

张智宇怔怔地瞪着孙浩文面颊折叠的肌肉,它们因为笑容而扭曲一处。

他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王建宇也许只是一位“爱guo人士”,他们迫不及待地等着将“塞沃森残党”五马分尸。张智宇还记得两年前第七街区中心的“暴乱”,贫苦的“ai国公民”们为了一部美国影片咆哮着涌上街头。这只是某个黑客入侵了第七街区中心的网络。

也许王建宇只是恐惧自己的“同党”。

当他明白孙浩文离开后,会做什么

张智宇第一次细致地观察了建筑的构造,拼了命与回忆的碎片连接在一起。当然,结果是必死无疑。

只要关闭电网,那只巨型犬的残骸便会轰然坠地,紧接着,一梭梭子弹便会嘶鸣着扑向半空中的“活靶子”,绽放出大朵的猩红色血花,骨骼组织四散崩裂。

房子没有其他的出入。

房子没有其余的防护。

也许王健宇早已察觉到了什么,也许他正隐蔽于某个位置,端着那把武器,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做什么

子弹会粉碎自己的双腿,留下残躯,于血液流尽的十几分钟里认他宰割。

王建宇两腿随意地垂下,坐在汽车棱角分明的前端,突击步枪依靠胸口,雪茄的迷雾弥漫住脸颊,漆黑的显像眼镜于蒙蒙青灰间若隐若现。

他还在等。

.

“怎么样?”王健宇跃下汽车,微微撂下眼镜,注视拖着脚步走来的张智宇。

“他走了,离开了。”张智宇将手枪背在身后,直直立在车侧,“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准备好在这地方安居乐业喽。”王健宇将步枪重重砸入车内,炫耀似的亮出腰间黑亮的手枪,接着由着衣物飘落,遮盖其上。

“这是.....”

“天知道,咱们把他家洗劫一空。”刹那间,张智宇瞥见了那双眼睛,那是双无比深邃的眼睛。他转过身,带头走向孙浩文的房子,步伐飞快。

张智宇帮助他轻轻关闭车门,尾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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