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称孤,必是地位极高之人。他到底是谁?
冉盈小心翼翼,唯恐激怒了面前这个不明身份的权贵:“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只能辜负公子美意了。”
宇文泰哈哈一笑,表情却恁的阴森:“昔日太史慈曾说,大丈夫生于世,当持七尺剑以升天子之阶。你既入学青松书院,当是有心入朝为官的,为何在孤面前又如此退缩畏手畏脚?你可知,若由孤举荐入朝,从此前途不可限量。”他凤目一转,瞥向她,“这可是你那些同窗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冉盈感到他话语间的步步紧逼,似是试探求证着什么,心中一转,忽然有些惶恐地跪伏在地柔声道:“请公子恕罪,学生其实……是个女子。”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坦然地迎向宇文泰的目光。
她釜底抽薪,看他如何再逼。
她的话一下出乎宇文泰所料,他不禁盯着她看了良久。这雪白的小脸,瘦弱的身子,竟藏着如此大的一颗胆。虽然那日在官道旁远远看着就已识破她是女子,却没想到她在这样被动的境况下竟敢出此险招。
聪明啊。完全拒绝了他的试探。
说到底,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学着祝英台女扮男装出来上学,他能把她怎么样?
想及此处,宇文泰沉着声音呵呵一笑:“原来是个女子……那可就有点麻烦了……”他低头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禁步,又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你就这般和孤同乘一辆马车,有点儿说不清啊。”
他也一下掐住她的死穴。孤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当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是传扬了出去……女子的名节呀,不要了吗?
哪知冉盈微微一笑,也抬眼望向他不怀好意的、深不见底的眼眸:“在这马车里,谁又知道学生是女子?天知,地知。”
还有你知,我知。
可你如此显贵,地位尊崇,会无故到处张扬,毁了一个清白女孩的名声吗?岂不是下三滥?
宇文泰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顿,随即哈哈大笑。这小女孩,既胆大,又聪明。简直是有点……狡猾?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车外的贺楼齐听到车里传出的笑声,想,尚书令今日心情很好呀,不知同那少年谈什么谈得如此高兴。是春和日丽的关系吗?
宇文泰慢悠悠地伸手微微拨开车窗,望向等在车外不远处的子卿。只见他扬着脖子望着马车这边的动静,一张白皙的脸被春日的暖阳照得微微泛红,看上去手足无措,焦灼不安。
见到宇文泰似是要打开窗子,连忙往这边挪了两步,欲进又退。
宇文泰手指又一拨,将窗子关了回去,回眼看着依然跪在他面前的冉盈,懒着声音悠悠道:“只怕那少年也知吧?”他放下茶盏,探身靠近冉盈,盯着她问:“他可是梁山伯?”
冉盈知道他说的是子卿,顿时脸一红,低头道:“不是。”
宇文泰沉静地看着她迅速转为绯色的小脸,淡淡说:“那就好。”
冉盈却一惊,抬眼去看他。这三个字耐人寻味呀。
宇文泰似是倦了,靠在软榻上半闭上眼,说:“你去吧。”
“是……”冉盈小心应着,说:“那……学生告退。”赶紧猫着腰钻下了。
子卿等在外面早已心焦如焚,见她出来,几步跨上来,捉着她一壁追问:“怎么进去那么久?那里面是什么人?同你说了什么?”
冉盈摇摇头,这时才觉得背后一阵汗湿,腿一阵阵的发软,轻声说:“回去再说。”
那究竟是什么人?看着那样年轻,也不过二十来岁,给人的压迫感却是那样强烈。但是冉盈本能地感觉到,那人,似乎对她又没有什么恶意。
回到书院,冉盈将车中的情形同子卿细细一说,子卿无比担忧。
“照你这么说,那人必是皇室贵胄了。”在这个时候,子卿觉得自己无比的势单力薄。腰系螭形禁步的人,官职定在父亲之上。难道真是皇室的人?
冉盈叹了口气:“也不知我胡诌的那些话有没有把他骗过去。”她又想起他说的“那就好”,看着子卿,隐隐不安。
“阿盈,”子卿说,“你别怕,我近日就找机会同我阿干提,将你娶进门可好?这样,至少还有整个于氏给你撑腰。”
冉盈的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说:“你阿干会不会同意?他会不会已经为你挑选了门当户对的对象?”
子卿急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只娶你!”
冉盈温柔地看着他。这个多情的小公子,他的心思那么单纯,出生就已在顶层,自然不懂往上仰望的滋味。
她轻声说:“可我须得先找到祖母交代的那件东西。之后才能谈论婚姻。”
子卿重重地点头:“我记得。你要做什么,我都等你。阿盈,我这一生,总是要交代给你的了,生死都绝不负你。”
冉盈一笑,眼角有些湿,装作困倦一般,抬头揉着眼睛。
子卿却看得真切,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信誓旦旦:“阿盈,我只是个无用的书生,可是一两年之后阿干便可央人举荐我入朝为官,到那时……我会等你,你也要等我,好不好?我会为了你去求取功名,为了你去建功立业,绝不让你矮于人前,好不好?”
冉盈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