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问道:“我能一边考试一边回答问题吗?我不想耽误外面考生的时间。”
“当然可以!其实下午的实操考试很简单,摆在实验台上的一共有三百多个精油瓶,你需要在半个小时以内尽可能多的分辨出精油的品种,同时还用这些材料调配出一款香水。”
云染微微眯着眼,望着实验台上那一排茶色的玻璃瓶。
精油畏光,所以必须用深色的瓶子来保存。
瓶塞也是玻璃的,拔起来会有点困难,软木瓶塞虽然更好用,却会被少部分精油腐蚀。
她弯下腰,凑近一号瓶,闭上眼轻嗅了两下,立刻有了判断:“蜀葵。”
“苦橙叶。”
“香根草,依兰花。”
“……大花茉莉,来自于摩洛哥。”
她没有一点思考间隙地报出各种香料的名称,最后停留在一小堆外皮皱巴巴的黑色豌豆面前,短暂地卡壳了。
“分辨不出来了吗?”考官温和地问。
一共三百多种精油,她才花费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飞速地辨认完毕,中间没有任何差错,这种速度和嗅香的能力,就算摆在闻香师的人群当中,也是凤毛麟角。
“最后一种香料是从委瑞内拉盆地里运送过来的,相当珍贵,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知名的香水公司为了保证自己的香水品质,会派人在世界各地寻觅香料,有些香料就只生长在第三世界国家,那里落后贫瘠,甚至常年充斥着战争和烈性传染病,但他们只能一往无前。
云染闭上眼,轻声道:“这种香料让人想到焦糖和杏仁,就像甜美的食物——零陵香豆。”
她之所以突然卡壳,并不是因为零陵香豆的辨认难度大,而是——在未来,这种植物已经绝种了,对于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她只能从浩瀚的大脑中搜索各种知识碎片,再从成千上万种碎片里选择她需要的那一小块。
蒂埃里站起身,无声地鼓掌:“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
就算在他状态最佳的年纪里,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辨认完这么多香料,而且好几种香料的味道非常相近,在重复使用嗅觉的同时,嗅觉还会产生麻痹,越到后来,嗅觉就会变得很迟钝。
“现在接着下面的考试环节,给你五分钟的思考时间,用现有的材料拟定出一个香水配方,并且现场调配。”考官拿起秒表,问道,“我现在就要开始计时了,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准备好了。”
滴得一声,倒计时开始。
黄老先生之前教过她,西方的调香就跟华国的传统香道一样。
香料都是有灵性的,你想要表达什么,就操控着香料,让它们替你说出心声。
这个说法非常抽象,如果放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初期,她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她可以理解数据能够说话,在繁杂的数据背后,有过成百上千,甚至上万次试验,失败或者成功,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无解,她能把这一连串数据归纳整理,做出分析,得出结论。
可灵感……?她无法想象,这种纯粹依靠感性控制的东西是如何存在的。
面对这几百瓶触手可及的香料,她迟迟没有动手,而是慢慢地思考:她,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主题?她想要一款什么样的香水?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寒冬的夜晚,一群不良少女团约她放学后操场见,结果她把这个约定给抛到了脑后。
好不容易想起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依然灯火通明的西点班教室不断传来阵阵甜蜜的糕点香气,仿佛是这个寒冬赐予她的温暖和甜美的意外。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收获了友情,收获了善意,不管这些友情之手和善意的关心是来自于谁的,不管是那些不良少女,还是重点中学的同学……她们都很美好。
然后是她的十八周岁生日,医院食堂那个总是会悄悄给她多盛半勺子菜的阿姨,用电饭锅为她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海绵蛋糕,小小的一个,班上同学一人一口就没有了。
江砚殊为她买了一个柠檬芝士蛋糕,又酸又甜还夹杂着芝士浓郁的香气,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正式的生日蛋糕。
还有,那个晚上,她突然想去陪江砚殊加班,在经过那家生意很好的蛋挞店时,被门口排队的长队和蛋挞刚出炉时喷香的鸡蛋奶油味牵引住了脚步。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喜欢这个蛋挞的甜蜜滋味,但是看到好几对情侣模样的人在排队的时候窃窃私语,形容亲昵,她突然就想到一句非常肉麻的话来——“这空气都是甜的”。
“五分钟时间到。”主考官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实验台前,刻意放轻了声音问,“你有思路了吗?”
……
调香师的资格考试一直都是业界公认的困难。
就算是初级,最简单的考核,难度也非常大,许多人就在这个所谓的入门级考试上蹉跎十几年,最后不得不放弃。
难度最大的就是实际操作,要在半个小时内尽量多地辨认出可用的香料,然后再在五分钟内思考出一个香水配方。
要知道,就算是高级调香师,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灵感充沛,一年当中可能只会创造出两到三款调香作品。
尤其是,现在统共只有五分钟的思考时间。
五分钟,却要即兴调配出一款香水。
云染还是第一次参加考试,根本不了解考试套路。
要是她从前已经参加过一次,就会在前面辨认香料的时候刻意放缓速度,拖延时间来考虑下一步的配方问题。
但是她已经失去这个好机会了。
云染慢吞吞地开口:“那我就开始了。”
她首先拿起了一把零陵香豆,用小刀进行切碎研磨,又忽然问:“按照考试规定,只能用现成的材料对吧?那我可以额外要一点朗姆酒吗,就是你们之前喝剩下的那些,这应该也算是现成材料吧。”
“……”蒂埃里被她的举动给深深地迷惑了。
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他就觉得更加毛骨悚然,这事比云染把他在几年前出过的自传都背得滚瓜烂熟还要恐怖。
她,怎么知道他们中午喝过朗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