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江家祖宅。江砚殊靠在露台的回廊上,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又转过头,看着屋子里的热闹喧嚣。
江家很矛盾,一面内斗得厉害,表面谈笑风生,暗地里拼命下狠手。
可是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却偏要聚集在一块儿,继续那场明争暗斗的大戏。
他看着正靠在吧台边品酒的父亲和大伯父江成天,两个人面对着面,各自心怀鬼胎,却又始终不肯撕破脸。
当年,堂哥江顾城出事以后,大伯父就跟父亲大吵了一架,后来有家里的老人说合,便也和解了。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成为了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心里。
从表面上看,两人还是相安无事,可是实际上,江成天觉得这一定是他的亲弟弟江应天故意设计陷害自己的儿子。
而江应天则有苦说不出,他有怀疑的人选,但是这个人选却一直表现得很无辜。就算他真能找到证据,也只会想方设法去掩饰,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江砚殊就这样隔着一排隔音玻璃望着里面的觥筹交错互相恭维的男人和女人,看清楚他们眼底的暗潮涌动,最后重新把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
还是没有回复。
也许是睡了吧?
突然,他看到微信的界面突然跳了一下,云染终于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江砚殊整个人的状态都从无聊至极变成了饶有兴味,问道:“你那边热闹吗?”
他都能想象到她一脸无语的模样,然而反问他:难道你从来都没在菡城过春节吗?
谁知,云染显然保持住了良好的耐心,居然很认真地回答了:“在医院过的,病房里的病人差不多都回家了,所以很安静。”
她回答完之后,居然还加了一句:“你银行卡号多少,我很快就能给你打钱。”
云染给他打钱,应该是为了花房的事。
她不是一个喜欢接受馈赠的人——最好的馈赠,自然是需要依靠双手争取来的。
江砚殊也没推辞,很干脆地就把自己的账号发给了她。
只是云染突然变有钱了,他稍微联想一下,就猜到她应该接受了洛兰华国区公司的不平等条约:“你已经决定接受洛兰的买断协议了?确定?”
“确定。你千万不要在背后动手脚,这会打乱我的计划——那个时候,我不但不会感激你,还只会觉得你在给我找麻烦。”
江砚殊盯着云染发过来的那句话,又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
她实在太直白了。
但他就喜欢这样的直白和坦然。
“小少爷,”杨管家拉开露台的移门,轻声道,“先生让你过去一下。”
又到了不得不让他上场的时间。
江砚殊跟随杨管家回到了宴会厅,他甫一出现,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交谈喝酒。
不管是江家的各路亲戚,还是被宴请的宾客,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这位突然出场的少年身上。
他的容貌带着非常明显的江家人的特征,头发乌黑,肤如深雪,下颔骨的线条流利而惊艳,嘴唇因为受冻而有些发白。
只是没有穿正装。
在场的男人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女士都穿着晚礼服,只有他套了一件很简洁的深灰色连帽衫,双手插在裤兜里,像是刚刚从球场上归来的少年,学生气十足。
江应天在看到自己儿子这身打扮的一刹那就有点不高兴。他不是没有让人给他准备正装,可他就是不愿意穿,这让他觉得,江砚殊是在挑战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江成天见亲弟弟脸色不好看,心里暗自发笑:这还真是报应。
他这个弟弟总是习惯掌控一切,就是对自己的亲兄长也不假辞色,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严厉到了严苛的地步。
现在可好,父子关系紧张,江砚殊还被发配到一个小地方去待了差不多三年。这里面能作文章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你没穿你母亲给你准备的衣服?”江应天晃着手上的红酒杯,“还是衣服不合身?”
江砚殊满不在乎地回答:“衣服是合身的,不过我不喜欢银灰色。可能只有喜欢去天海消费的贵妇才喜欢这种款式和颜色吧?”
江成天忍不住了,“噗”得一声直接把红酒给喷了出来。
天海是京城的一个高端会所,是以英俊雅痞的男服务生而出名的,至于“服务”的内容,任君想象。
他都震惊了啊,柯琼这么怕江应天,居然还会跑去天海当常客,他亲弟弟的家宅恐怕不太安宁。
江应天居然还不发怒,只是颇为冷淡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向来都不喜欢自己的继母,不过也不用故意说这种话。过来,我带你去跟各位叔叔伯伯打个招呼。”
他抬手按在江砚殊的右肩,这才发现,他的孩子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软糯的小包子,他的身高都已经隐隐超过他了。
他只能从按肩膀改为推着他的后背,带他去应酬公司里的几位股东。江家的产业,他拥有百分之六的股份,已经是最大的股东。
可如果别的股东联合起来,他们的控股权就能压过他。
股东们都是老人了,江砚殊从前也见过好多次,这次见面也不过是寒暄几句,互相打个照面,最多再感慨一下他长大了。
反倒是……
江砚殊微微眯着眼,注视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虽然从前没有见过,可他在资料当中看过许多次,洛兰华国大区的执行总裁萧启正。
洛兰跟江家常年都有生意往来,也拥有对方的股份,目前来看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可是将来会不会突然翻脸,谁都说不准。
“萧总,这是犬子。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这孩子实在是太失礼了。”
江应天先伸手,跟萧启正握了握手,又关心道:“听说今晚令嫒也来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这里实在无趣?”
萧启正心照不宣地一笑:“小瑷她说江家的花园美轮美奂,就急忙跑出玩了,看她,也真是不像话,都是我们宠坏了。”
江应天也很自然地接着萧启正的话头道:“就让砚殊去找找她吧,外面的温度都在零下,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
江砚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