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
呼啸的北风卷起漫天大雪,飞舞在粉装玉饰的世界里…顾夕颜呆呆地坐在大炕上,撩着帘子望着窗外的夜色。
“夫人,爷那边,怕是有什么事黏住了手…”墨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夕颜的神色,轻声低语,“爷以前不也说了,如果回来晚了,就让您先睡的,您这样,爷回来了,又要心痛了!”
下午,懋生拍了桌子骑了马跑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顾夕颜置若罔闻,头无力地靠在玻璃窗上。
下了这么大的雪,懋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象别人,还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几个平常去的地方都让二平去问了,都说不知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墨菊和一旁服伺的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杏雨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正欲开口劝说,顾夕颜突然回过头来,神色有些呆滞地道:“再去勤园问问,看爷回来了没有?”
杏雨忙应声而去。
顾夕颜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炕垫:“墨菊,你坐上来说话。”
墨菊应了一声,半边身子坐在了炕上。
“墨菊,你跟我说实话,愿不愿意嫁到田家去!”顾夕颜语气真诚地道。
墨菊红了脸,低着头,声若蚊蝇地道:“夫人,我,我愿意服伺您…”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道:“你就不用害羞了…趁着我今天还有这能力安排你,过了这村未必有这店,你要是愿意,我来安排。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你是跟着我一路从南边来的,最知道我的脾气。我现在很累,不想再猜谁的心思了,你就直接跟我说了吧。”
墨菊的声音更小了:“就那次见过…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顾夕颜神色怏然地歪在了迎枕上:“那我就让人去说说看…成了。也是你们的缘份…”
“可是夫人您这里…”墨菊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要是愿意。还在这里服伺。”顾夕颜笑道,“每天早出晚归,我一个月给你四天假。要是他不在家,你就别休了,攒起来,等他回来了再休。手里有几个活钱,以后给孩子买个笔墨什么的,孩子们也稀
话说到这里,墨菊想到顾夕颜的痛处。不由掩嘴哭了起来。
顾夕颜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快死了…”
墨菊忙去擦眼泪:“没,没事…”可那眼泪象泉涌似地,就是擦不完。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端娘就端着一个漆盘进来了。上面还托着一盅热气腾腾、乌漆抹黑的汤葯。
端娘看见墨菊在哭,先是狠狠地瞪了墨菊一眼,这才笑盈盈地把葯盅递给顾夕颜:“快喝了,不热不凉,正合适呢!”
顾夕颜看了那葯盅良久,才接过来一饮而尽。
端娘见她今天喝得比往天都痛快,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打开一旁放着的粉彩小瓷盒:“来,吃两块枫糖,润润喉。”
顾夕颜含了糖,笑道:“我累了,想歇了。”
“好,好,好!”端娘满脸笑容,“墨菊。快去给夫人铺床去!”
墨菊应了一声。转到屏风后面去给顾夕颜铺床去了。
端娘就蹲下来给顾夕颜穿鞋,然后服伺她进屋躺了下来。
按照顾夕颜以往的习惯。这时候就该把屋里地灯都吹熄了,然后在外面留盏小灯给齐懋生照明。端娘就帮着把屋里地灯都吹熄了,顾夕颜喊了端娘:“别吹,这屋里黑。”
端娘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重新把灯点上。
顾夕颜就问:“杏雨去了这么长的时候,怎么还没有回来!”
墨菊忙笑道:“我去看看,怕是雪大,路不好走。”
勤园和梨园间常来常往,去年十月下雪的时候,有人滑倒了,齐懋生就吩咐人在甬道搭了卷棚,怎么不好走呢…
顾夕颜脑袋里迷迷糊糊地闪过这些念头。
墨菊已起身去了勤园。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两个小丫头挑着八角玻璃灯笼和杏雨从勤园地甬道过来,杏雨也看见了墨菊,忙拿过小丫头们手里的灯笼,道:“你们都去歇了吧!”
两个小丫头曲膝行礼退了下去,杏雨才对墨菊道:“爷才刚回来,又是泥又是雪的,说是在三爷家里喝多了,还跌了一跤…”
墨菊就“哎呀”了一声:“那人呢?”
杏雨犹豫了一下,道:“说是身上脏,又有酒气,怕熏着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园了。”
墨菊就呆了。
以前,战事再急,公务再忙,天色再晚,也是要摸回梨园的…
两人无语地望着被风吹得乱晃的灯笼,谁也不愿意先提脚朝梨园的正屋走去。
屋子里影影绰绰,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躺在被子里,就在离这不到一百的地方,躺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在寒冷地冬天给她捂脚,在严热的夏天给她打扇,在温柔的春天陪她散步,在飒爽的秋天和她赏月…如今,却如隔着大海高山的天南海北,遥遥相望却难以跨越那种鸿沟…
“身上脏,又有酒气,怕熏着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园了。”这句话,象被刻在了脑子里,时不时地翻出来想想,回味回味…
顾夕颜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帐角上挂着的各种吉祥物,觉得自己如祭坛上的一只羔羊,害怕、悲恸,寂寞、无助…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听到了雪落在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