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将写好的诏书吹了吹捧到皇上和太子面前,太子又对皇上道:“请父皇用玺。”
皇上抬头看着太子,冷笑道:“你不是有本事吗?玉玺在此,你自己来!”
太子十分不客气地说道:“谨遵父皇圣命。”
我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非常难受,“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我想起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六十岁寿诞的时候还和他的儿子有说有笑,他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
太子满意地将诏书递给杨素,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我另找人去做。”说着对张衡示意了一下,又念了一道新君登基的诏书。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皇上坐在床上已经有些难以支持,太子将衣袖一甩,又对皇上施了一礼,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这副装腔作势的态度简直令我作呕,我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居然能行如此龌龊之事,此前我对他的认识只停留在心机深沉这一点上,绝对没有想过他居然能把自己的老爹逼到如此绝境。
我又想起了方先生的话,说这个太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江山社稷根本不能够托付给他,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昧无知。开始有点同意方先生的话了,要这样一个人去做一国之君,我光是想一想就为天下苍生感到悲哀。
我站在离他们稍微远一点的书案后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太子一脸得意之色,皇上则气得被人扶到床上躺着了。
太子走出皇上的寝殿,在回自己寝殿的路上把玩着那道赐死废太子的诏书,想了好一会儿,见宇文化及正好从偏殿出来,朝他招手道:“宇文兄何往?”
宇文化及大概没料到会撞见太子殿下,整了整衣衫才道:“太子殿下,有从并州来的密探,说汉王要反。”
太子笑了笑道:“朕……真怕他不反。”说着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宇文化及,“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建成,你陪他去。”
宇文化及并没有看诏书的内容,只道了声“是”。
太子殿下走远后,我同情地看着宇文化及,低声道:“你不看看诏书的内容?”
宇文化及展开诏书,才看了几行,手一颤诏书险些落地,他闭着眼睛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我道:“早在几个月前,陛下身边服侍的人就已经被换成了太子殿下的人,而且整座仁寿宫皆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即便如此,太子殿下与杨素所谋,却还是被陛下知道了。今日有从并州转来的文书,实则是汉王殿下亲自呈上的密报,太子殿下此举,恐怕是对你起了疑心。”
他有些怅然地望着转暗的天色,自言自语道:“他岂止是对我有了疑心,恐怕连你也难以幸免吧。”
我们骑着马向大兴城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大兴城,天已经全黑了,天空中星星少得可怜,只有一片惨白的上弦月倚在空中,宇文化及抬头看看没有一丝杂质的天色,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废太子之间,最后竟然会是这样。”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话有一点悲壮。
杨勇其实并不是特别糊涂,他看到宇文化及身边还跟着一个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来的目的。
踏雪轩外的荷塘已是满池残碧,踏雪轩中宇文化及和杨勇相对而坐,我站在亭外听着他们说话。
“宇文兄,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此饮酒时,年未及弱冠,如今却已近不惑之年了。”杨勇淡淡地说着。
宇文化及道:“不错。”
在面对杨勇的时候,他的谈吐举止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这时的宇文化及,也是一个标准的贵公子。
杨勇又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不肯帮我?十年前不肯帮我,十年后你还是不肯,你我好歹相交一场。如此看来,这交情比不上你如今所得到的,这些……”
宇文化及猛地将酒杯一放,沉声道:“你可知我们为何相交?”
杨勇道:“自然记得。”
“既然记得,为何偏要三番两次折辱于我?我宇文化及岂是区区三千金能收买的小人?果真如此,太子殿下的金帛会比你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