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本身和我们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我们来可能是为了壮大声势,就是让原本不那么热闹的大兴宫看上去热闹一点,而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因为在殿外的广场上站着的资历不够的人都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那位得罪了太子殿下被夺了兵权又削了职的人是齐国公高颎,现在只剩个空头爵位了。
就在我百无聊赖又困又热的时候,朝会结束了,老爹找到我,说皇上要召见我们。我脑袋一热,哎呀,在外面站这么久也值得。
老爹带我转了两转,我们就到了两仪殿——其实皇宫根本就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除了顶上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非常耀眼之外,宫室殿宇一点也不浮夸,反而非常肃穆庄重,怎么说呢,都以冷色调为主。
两仪殿里的人不少,在我的左边为首站着一个很瘦的人,从背影看上去就垂头丧气的,他身后站着半年前被册封的太子,再后面是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猜测在太子身后的就是传说中非常凶残的蜀王杨秀。皇上端坐在御案后面,并没有戴有很多流苏的皇冠,也没有穿明晃晃的龙袍,只穿了一件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紫色长袍,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慈祥老人,只有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射出的精光,才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我当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老爹说那样就是欺君。
等到我们行过大礼,皇上便开口问道:“叔德啊,建成也长大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夹杂着一丝悲哀,很淡,但还是被细致入微的我给察觉了。
老爹拱手道:“蒙圣上庇佑。”
其实我能够长大和这个皇帝的庇佑一点关系也没有。两仪殿里安静了五分钟——这和我刚刚所在的广场形成了巨大反差,站在两仪殿里的人,不管是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建成,‘夫志,心独行之术也’,此言何解?”皇上再说话的时候,对象变成了我。
我愣了一下,不带这样的啊?怎么一见面就考我?还好萧老头把我教得很好,我也学着老爹的样子拱手答道:“回陛下,《素书》此言,道君子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耳。心者,思也;术者,谋也。意思是说立身处世之道,当谋深而虑远。所谓三思而后行,居安思危者,皆类此之谓也。”
我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两个人回头诧异地看着我——就是站在左边的废太子和新太子。废太子杨勇和我想的一样,因为过去几年遭受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十分颓废,不过因为长相这东西是家族遗传决定的,所以他长得也不差。他大概只是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所以瞟了一眼就把头扭回去了。
而如今正得势的太子杨广,和从前我见到的一样,持重沉稳,虽然一看上去就神采奕奕风光满面,但是给人一种含而不露的谦卑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已经说完话了他还在盯着我看。
皇上笑道:“说得很好,后生可畏啊。”语气平和,有点高兴,但是根本掩饰不了那种很淡的悲哀。
老爹正要说什么,杨广却抢先一步道:“父皇,方才建成所言,儿臣以为甚善。东宫人虽众,恐怕皆不如也。”
皇上一边踱步一边道:“嗯,不错。建成也不小了,该多历练历练。朕看广儿很欣赏他,就让他去东宫侍读,叔德你以为如何?”
皇上都开口了,谁还敢有意见?我就这样因为一句话而做了官,也可以像柴绍一样到处显摆了。但是我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太子结交的那些人,我可是个个都讨厌的。
我和老爹刚刚谢完恩要告退出去,我考虑的问题就出现了。宇文述带着他的几个儿子一起走了进来,其他两个我不认识,但是最左边的那个胡子稀拉歪着眼睛像是根本没睡醒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忘了的,他就是和我在岐州军营里结怨的宇文化及。
老爹非常淡定地和宇文述用眼神打了个招呼,我则看了看宇文化及,他见了我,刚刚半闭着的眼睛一下子就全睁开了,把我吓了一跳,但是我没有认怂,我也瞪着眼睛看了看他。
回到唐国公府已经是晚上,这一天的折腾把我累的半死,结果一回去就有小厮来报说有一封信到府上,是给我的,没有署名,信上说青釭阁的人想要见一见阁主。
我把信给老爹看了,他想了想道:“秦王殿下有恩于青釭阁,过几日便是殿下的忌日,你如今身为阁主,去拜祭也是理所应当。”
得到了老爹的同意,我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荀一曾说青釭阁中有叛徒,万一我去一回就像慧通和尚那样被人一刀砍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得找个人商量一下,可是整个青釭阁我一共就认识两个人,听说过一个,现在一个也见不到,这可怎么办呢?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半个办法。
朝会的第二天就有人来拜访我,我装着满脑子的心事被韦挺带到他们家去看不言。韦挺的家离唐国公府不近,我们一边走他一边给我讲大兴城发生的事,都是一些宫闱秘闻,什么废太子看上皇上的侍妾啊,什么皇后又生病了啊之类的话,我分了三分心思在他讲的话上,听他说了这么多随口问道:“你可认识宇文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