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骑士比武更倾向于狭窄场地内的集体冲击,排列队形的披甲骑士就像君士坦丁堡赛马场上的战车一般风驰电掣于金毯般的沙尘间,那华丽血腥的场面可以令任何寓目之人屏息凝神,目不斜视。英王的长发侍卫们却对如此铁骑奔冲毫不动容,只是在埃德加国王的佛兰德骑士们折断长矛时偶尔发出粗野的喊声,他们的撒克逊语言并不像那些威尔士邻居一般轻软得好似水獭皮,也没有爱尔兰人的语言那样暗流生辉,倒像苹果纷纷坠落在桌上,发出击鼓一样的撞击声,却又充满一种浑圆、饱满和不断翻滚的活力。对于这些异邦武士,无论是法兰西人还是条顿人都颇为好奇,他们高举的巨大牛角杯反射着青铜的金光,虽然比起白葡萄、红葡萄和紫葡萄酿制的琼浆,他们更偏好蜜酒一些,不过此刻这些北方勇士依然开怀畅饮,任鲜红的酒汁洒在胡须上,惹得一些发辫好似椴树蜜的日耳曼贵妇少女吃吃发笑。
场中的佛兰德人马绝非弱旅,但他们比不上勃艮第的骑士们外观华丽,也就缺少了激起观众欢呼的资本,不过这好像并不能影响戈弗雷·德·布永的情绪,他气定神闲地代替英格兰国王发出指挥的号令,布洛涅的佛兰德人则发出钢铁猛兽的吼声。
法王笑容可掬地欣赏着己方的骑士黑压压地前进,在新一轮交手中将埃德加和佛兰德人打散,被追的佛兰德战马疯狂地左冲右突,他瞥见那个意大利的高贵夫人露出紧张的表情,更觉痛快,简直比享用一块葡萄酒与香料煮过的苹果还要暖意盎然。
这时英格兰国王忽然向戈弗雷做了一个手势,后者立刻开始转向,那些群鸦星散的骑士随即反扑回来,他们高超的马术直如水银泻地,长矛所至,香槟的骑士们纷纷坠马,就这样,法兰西人的队列被硬生生地撕裂开,埃德加跃马跨过一名满面鲜血、人事不省的骑士,将下一名对手击落马背。
佛兰德人的速度已经降低下来,但是无论是他们还是法兰西人都难以继续保持宽列横队,事实上在这样的运动中,只有法兰西人还能勉强保持着已经接近楔形的阵型,只是这个铁豪猪一样的楔形正在被佛兰德群狼不断撕咬,断裂也就在所难免了。
等到烟尘逐渐散去,埃德加掀起面甲,恰好望见腓力的蜜蜂纹盾牌被转了过来——还剩下日耳曼人。
亨利皇帝不需要参加之前的竞赛,为了表示公平,他宣布将竞赛顺延一日,以便获胜的英王休息一晚。
在康布雷郊外的众多贵族眼中,接下来只需要享乐就可以了,毕竟此次会议的目标已经基本完成,英法与帝国最终达成协议,上洛林的凡尔登等遗产将大部分由戈弗雷继承,玛蒂尔达夫人则保留了属于她母亲嫁妆的那部分领地。对腓力来说,支持布洛涅家族进入洛林算得上一次外交突破,只要操作得当,他甚至可以获得进入这个高地的通道——亨利皇帝如今在士瓦本和图林根陷入困境,对于洛林的影响力毕竟不如他的先辈了。
“两位陛下想必都很满意吧。”玛蒂尔达夫人看着埃德加摘下头盔,忽然没好气地说道。
“夫人既然知道我的想法,又何必这样问?”英格兰国王脸上没有半分殷勤之色,严肃得几乎令玛蒂尔达有些不太习惯。
“就算我相信陛下,可是这一次陛下确实损害了我的利益,陛下凭什么相信我会答应您的条件呢?”最后,她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因为夫人恐怕不愿意将赌注全部扔在鲁道夫的身上,而整个基督世界,自哈德良长城至赫拉克勒斯之柱,圣座的大义还能赢得多少君王呢?”城墙外乌鸦犹自盘旋,埃德加终于露出帝王的姿态,背影清楚地投射在玛蒂尔达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