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展颜一笑,道:“爹,你躺一会儿吧,我去洗碗去。”
男人立即阻止孩子:“卿儿,别急着去,跟爹说会儿话。”
孩子很乖巧,一点儿也看不出以前是个调皮捣蛋的,乖乖道:“嗯,爹,你说吧,孩儿听着。”
“卿儿,以后如果爹娘都不在了,你也不要怕,爹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会一直看着你长大成人,会看着你也变成孩子的爹娘。爹娘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活着,跟别的孩子一样,不用那么懂事,不用那么辛苦,但是爹娘无法做到让你开心快乐的生活,卿儿,爹娘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的啊。”男人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半分凄凉,说到最后,隐约可闻丝丝凝噎。
孩子听着父亲这话,有些手无足措,他虽然很懂事,但毕竟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有些慌乱的道:“爹,你说什么啊?爹,你和娘的病不是快要好了吗?”
“卿儿,生老病死、人各有命,你要学会接受这些,爹娘可能无法再继续陪你走下去了,但是你可是我岳山河和柳茹依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你答应爹,一定要活下去,答应爹!”男子强提着一口气,掷地有声的道。
孩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爹这么严肃的和自己说话,他本就有些絮乱的心一颤,道:“爹,我答应你……”
“卿儿,别哭,实在要哭的话,就睡一觉吧。”男人的手又一次抚上了孩子的脸颊,语气无比柔和的道。
孩子在这大手的温柔抚摸下,像是魔怔了一般软软趴在了床边上,无比安详的睡着了。
等到孩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爹娘早已停止了呼吸,男人说的娘亲会在吃完饭后醒过来,终究还是没有。
孩子一言不发,眼泪无声的掉下来,但他却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哭,爹说过长卿不哭,实在要哭的话,就睡一觉。长卿已经睡了一觉了,长卿不能再睡一觉了,长卿就不能再哭了。
可是,忍了好久,孩子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哭自己为什么要睡一觉,睡到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从此以后,孩子就彻底成了一个孤儿,在左领右舍、老镇守的帮扶下,在西北头的大坝山下葬了父母。
这之后,孩子吃完了家中仅剩的粮食,开始了打猪草的生活,第一次采猪草,孩子穿过富竹巷,被张家的大狼狗吓得魂飞魄散。以后每次去往茂林,孩子都不惜绕一大段路,避过富竹巷。
但是因为打好的猪草又要交到富竹巷的朱家,孩子还是免不了和大狼狗日日照面。一次留下阴影,后面每次孩子都十分小心,但饶是再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怕。
这是孩子在告诉自己爹娘不怕之后最大的一次怕。
时至今日,闻听夫子的这堂讲学,已是少年的孩子才终于将心底深处的阴影稍稍祛除了几分。
“先生,有一句学生不大明白。”陈行雨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
老夫子很有耐心,听到这话,便问道:“是哪一句?”
陈行雨面色肃正,道:“先生,何为心之所至,勇乃至焉?”
老夫子一笑,道:“勇发乎心,心气生而勇气发,无畏无惧之神勇之心生,神勇之气力发,你可明白?”
“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心里不害怕,勇气就无穷无尽吗?”陈行雨问道。
“是,又不是。”老夫子点头又摇头,道:“勇与否与害怕并无关联,有惧者生死当头而一往无前,有不惧者规矩之内亦不越雷池半步;他们勇与不勇,非以惧或不惧为准绳。真正的勇发乎心,乃是指心也有一口气,曰心气,一口心气不坠,便可生无穷无尽之神勇。勇之何如,修心为正。然否?”
陈行雨拜了拜,道:“谢先生解惑,学生受教了。”
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年也随即行礼,表示谢过先生。
先生笑而不语,坦然受之。
两个少年从学塾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辰时中了,按原先的计划,岳长卿和陈行雨就要分开。陈行雨继续在学塾去见别的师长,岳长卿则赶回杨柳巷林家客栈做事。
但兴许是因为面临着分别的原因,陈行雨特别提议和岳长卿一起到面壁墙去看看,岳长卿想着今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这个好友了,现在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便依言过去了。
“长卿,这面壁墙很有趣的。以前我课业不认真,夫子们总罚我到面壁墙这里来面壁思过,你知道吗,我一来这里,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待着,看着墙上的刻痕,脑袋里蒙蒙的,但是很有趣。”还没到无名墙壁,也就是被孩童们称为面壁墙的墙壁,陈行雨就迫不及待的跟岳长卿介绍道。
岳长卿还从没有去过面壁墙,哪怕多次听说、多次在学塾听讲,少年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面壁墙。这次有时间,又听得陈行雨这么说,不由得大为所动,点点头道:“行雨,那我也去面壁试试,看能不能像你一样。”
陈行雨听得有些好笑,道:“长卿,你傻啊,你有没犯什么错,非要去面壁干什么?记住了,咱们这次过去是参观的,纯粹就是参观的。”
少年挠挠头,笑着嗯嗯点头。
片刻过后,两个少年来到了面壁墙前面,看着这堵饱经风霜的高墙,两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向前靠近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