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跌破眼镜的是,在工作日一直穿得很正式的吴一迪,他居然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休闲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自从我们面对面坐下之后,他就是不开口说话,但他的目光压根没从我的脸上移开过。
脑海中禁不住浮现他在湛江那个小渔村,在瑟瑟的寒风中守在我门前的画面,我再面对着他,内心那种内疚的感觉,很浓烈,让我都不太自然。
于是我端起面前的咖啡,重重地抿了一口,没话找话打破这僵持:“你今天休息啊?穿得那么休闲。”
也是第一次,吴一迪的脸上挂着那种能让人一眼看透的淡淡笑容,他点了点头:“伍一,你还真猜对了。我今天确实休息,不仅仅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有可能是半年,一年,都会休息。哪天我不想休息了,就把环宇重新开起来,做回我擅长和喜欢的行业。”
我随即怔滞几秒,有句蠢话脱口而出:“吴一迪,你是不是因为友漫的股票跌得快停板了,你跑路了啊?”
咧开嘴,笑容的幅度更大,吴一迪摇了摇头,他缓缓吐出一句:“我不会把友漫的股票作任何的转让,我只是退出友漫的管理。”
这一下,我彻底愣住了:“怎么这么突然?”
从容地端起面前那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吴一迪依然把那种清澈见底的笑容挂在他那一张因为过度内敛而显得严肃不已的脸上:“我能为林思琪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从昨天李芊芊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一切结束了,我该从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棋盘中走出来了。”
停顿几秒,吴一迪正了正自己的身体:“我这会儿过来,就是跟你道个别。在友漫,能被我认为是朋友的人,也就只有你。”
虽然还是不太能一下子消化掉吴一迪这些话,但我的关注点,直接去到了他说的“道个别”这三个字上面。
眉头蹙起,我:“道别?你要离开深圳啊?”
又是点头,吴一迪:“嗯,我想出去随便走走。我当然没有像你这么本事,可以去走走熬太,夏特古道之类的地方,我可以去一些比较小众的国家,随便溜达溜达。”
内心百味杂陈,我竟然语塞好久,把气氛弄得沉寂了。
然后,还得为难吴一迪打破这沉默的僵持,他冷不丁的:“伍一,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隐藏得很深,有的时候说的话,有点假?”
我呆滞几秒,最终还是挺不会聊天地答:“嗯,大多数时候,你说话都是模棱两可的,我老是听不太懂。至于假,我倒不觉得啊。我觉得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吧。”
嘴角轻轻扬起一些,吴一迪的语气徒然变得微微低沉:“老实说,你在医院那一阵,我跟你说林思琪的事,我说我想为林思琪做点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执拗得有点奇葩,或者是不可理喻?你是不是觉得那种事简直就跟电视剧似的,我是胡诌出来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吴一迪,故意把自己说得惆怅,故意在你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博取你的关注?”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儿感伤,语调瞬间变得有些不稳:“没有。我看得出来,你对林思琪很愧疚。你不过是在坚持一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这样的行为不应该被嘲笑。”
让我讶异万分的是,吴一迪的眼眶忽然红了。
他生怕我看见似的,他飞快地把脸转过去,十几秒之后,他才缓缓说:“谢谢你没把我当成一个执拗的疯子。”
我的心忽然一阵酸涩:“吴一迪,其实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在活着,人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多长,林思琪的事件已经过去九年了,你煎熬了九年,你该松绑自己了。”
从鼻子里面溢出一个“嗯”字,吴一迪再次把目光转了回来,他依然是那一个很容易就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成熟男人,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我就不亲自去找陈图,对他表示感谢了,你帮我谢谢他。”
我有些应接不暇:“你要谢谢陈图?他给你啥好处了你谢他干嘛?”
眼眉微敛,吴一迪把头埋下去一些,他似乎在躲藏我的目光:“我关闭环宇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环宇已经留不住你了。第二个就是,我认为李芊芊可能是林思爱的帮凶,我暂时没有别的方式接触到林思爱,那我必须创造跟李芊芊的交集。于是,我关掉了环宇,回到了友漫。”
“有的时候,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设了很多的局,不断地想去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我想要找出证据证明,林思琪就是被林思爱和李芊芊合伙害死的。我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的。直到上一次我带着葵花过去找你,陈图若有若无给我一些提示,我才从曾经的想法里面跳出来。”
“在我把目光锁定在李芊芊身上之后,我才发现李芊芊这个女人,她虽然表面上直来直去,但她戒备心很重,她也是一个会很利落清理掉自己的生活痕迹的人,我找证据的事,进程缓慢,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就在上个周日,陈图忽然给我打电话,他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做一个交易。”
我一个激灵,猛然想起周日那天,从天麓回来,在我们看完湛江渔村那个视频之后,陈图说有工作要去安排,他就去了书房。原来他说的工作,是要找吴一迪?
但是想想,陈图关起门来,又不是背着我打电话撩妹,他不想让我知道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也就懒得苛责他了。
可是,吴一迪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陈图跟你做了啥交易来着?你要拿什么交换他给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