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的气息,忽然变得重了起来。
在他沉寂的几秒里,我再次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别用你抱过林思爱的手,来触碰我!”
却环得更紧,陈图像是颓然失去所有力量似的,将所有身体的重量匍匐在我的身上,他的语气暗涩,迸发出来,满是冷冰:“我亏欠林思爱的东西,用钱还不清,我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用下半生偿还给她,只能还她一条命,我还清给她,再无瓜葛。”
我只觉得牵强。
我连细节都懒得去听,我懒得听他细细掰扯,他陈图怎么就亏欠了林思爱,他怎么就还不清,需要他在生死存亡关头,丢下他的结发妻子。
我的眼泪奔腾:“这是我听过最有创意的解释。可是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解释。可能是我的眼界太小,在我看来,我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救自己爱的那个人。”
陈图的气息却变得更重,他环在我的腰上的手,不断地在打颤,他像是挤牙膏般呢喃一句:“如果你活不下去,我又怎么可能独活….。”
“独活”这两个字,怎么听着那么刺耳?
我现在就是独活啊。我明明跟我的孩子一起跌入无穷的困境,到最后只有我独活下来,而他被人残忍地从我的身上扒出来,放进福尔马林中浸泡风干,做成标本!
这一下,我的眼泪像是拉开了闸门似的,我所有的汗毛也竖起来,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大力气,我最终狠狠是甩开陈图,他在措不及防中趔趄,踉踉跄跄几步都没有站稳,我整个人已经像个暴怒的豹子一样,弹跳起来扼住陈图的脖子,我一个用力将他狠摔着,我们双双倒在地上。
陈图的后脑勺在着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的脸因为撞击而痉挛,我却茫然不觉,骑在他的身上,手更用力扼住陈图的脖子,我像是疯了般语无伦次:“你真的那么想死啊,那你去死吧,我帮你,我来帮帮你,你去死了,就有人陪我那个可怜的孩子了。你死了,一定要去找找我们那个可怜的孩子,你跟他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当你的孩子能那么可怜,为什么他能活生生地被人为从我身上血淋淋地剥掉,为什么能被人残忍地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为什么能被人风干放进盒子里,你去好好安慰一下他陪伴一下他,告诉他不是他不乖,是他命不好,是他投错胎,是他不该是你陈图的孩子,不然他的结局不会那么可悲!那么想陪我去死,那你去死吧你!想要跟我和好是吧,那你拿点诚意出来啊,只要你死了,说不定我就能答应跟你和好了!”
不知道是因为我扼得他脖子太紧,还是因为我这番话,陈图的瞳孔睁得越来越大,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一阵,最终颓然地松开。
我却还是不解恨,松开他的脖子后手没停住,一次又一次地往他的脸上摔去:“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喊了你三次,我用尽全力喊了你三次,我说陈图,陈图陈图,我用了当时我所有能迸发出来的力气去喊你啊,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能上前一步问我一声,你可以很嘲笑可以不屑问我一声啊,伍一你这个小疯子不是不怕死吗,你怎么这一次怕死了。或者我就有力气告诉你,让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不上前一步!如果你做了,说不定我的孩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你为什么不救我!我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手再一次扬起,我还想落下,然而可能是我摇头的幅度太大,一阵接一阵的晕眩涌上来,我的眼前一黑,在天旋地转间,世界一片寂静。
我做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
在梦里面,一个小小孩儿,他长得一双璀璨明亮的眼睛,在不远处朝我招手,我走过去,他用天真无邪的眼眸直视我,说:“妈妈,你别哭了,我住在盒子里面,很暖和。妈妈不要再找我,妈妈再见。”
说完,他就在我的面前,吃力地把自己关进了盒子里。
我嚎啕大哭着冲上去,想要扒开那个盒子,可是我越焦灼越显得无力,我越无力越是焦灼,我不断地喊着:“出来,小孩子是不能住在盒子里面的啊,你出来啊。”
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孤独寂寥回应我。
而那个庞大的盒子,在我的眼前慢慢缩小再缩小,缩到拳头那个大,褐色一片。
我的眼睛发涩,需要拼命睁大,才能看到它的存在。
所有的场景都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盏橘黄色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