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太皇太后哦了一声,柳进士已经知道这位老妇人是太皇太后,急忙行礼:“臣见过太皇太后!”
“恭喜柳进士!”柴太皇太后命柳进士起来,柳进士恭敬地又行一礼,这才站起身。赵嫣听到一个柳字,不由往柳进士面上看去。
正好柳进士也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只一眼柳进士就急忙把头低下,这位看装束该是宫中的永兴公主,外臣自然不能直视!赵嫣已经认出这就是昔日的柳秀才,不由檐口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听在柳秀才耳里,不由皱眉,怎么这笑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柳进士,还请继续去太液池摘柳枝!”柴太皇太后的语气温和,往赵嫣面上看了一眼,很奇怪为何赵嫣会突然发笑?
赵嫣已经把手放下,见柳进士恭敬地跟着内侍离去,赵嫣的眼不由发出亮光,也不知道这位柳进士要知道自己就是昔日那个在他眼里仗势欺人的小娘子,会怎样想?
“嫣娘?”柴太皇太后察觉赵嫣和方才不大一样,于是温柔地叫了她一声。赵嫣有些撒娇地拉住柴太皇太后的胳膊:“祖母,我只是想起了一点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柴太皇太后的眼神还是那样温柔,赵嫣却觉得这话语有些不对,牙咬住下唇就又笑了:“祖母,没什么多有趣,我们往那边去吧。”
柴太皇太后有些宠溺地笑了,继续和赵嫣往另一边去。
赵嫣回头,不见柳进士的身影,赵嫣不由又是一笑,柳进士,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柳进士在内侍陪同下去柳树边摘了柳枝就要往回走,内侍已经道:“柳进士,请从这边走,从这边走,还能瞧一瞧这御花园的风光。您这难得进来一回,也要躲瞧瞧这御花园风光才是!”
“多谢费心,不过……”柳进士还是迟疑,内侍已经笑了:“这是官家吩咐的!”
柳进士这才释然,跟了内侍往另一边走去。赵嫣和柴太皇太后走的很慢,赵嫣看见一棵牡丹已经在打花苞,不由笑着道:“这牡丹开的倒早!”
“才打花苞呢,还没开!”柴太皇太后上前笑道,赵嫣伸出手指计算:“那也要不了多长时候,这才二月底,还没到三月呢!”
柳进士已经在内侍的陪同下走到这边,听到赵嫣的声音,柳进士不敢再往前,内侍已经催促:“柳进士,官家还在桃花林内等着您呢!”
柳进士仔细望了望,没有别的路,只有硬着头皮上前。
柴太皇太后奇怪地看了一眼,怎么又碰上了?赵嫣在牡丹花跟前回头,柳进士正好给柴太皇太后行礼后抬起头,这一回两人又是四目相对。
赵嫣这一次笑出声了:“柳秀才,可还记得我吗?”
柳进士下意识地想低头,听到赵嫣的问话,柳进士抬头望去,今日的赵嫣穿着的比那日在路上要富丽的多,但柳进士对赵嫣印象很深,一眼认出赵嫣就是那日在路上的那个女子。
“你,原来是你!”柳进士的话里带着讶异,赵嫣已经勾唇一笑:“那日你说的话,我可还记得呢。我就想问问你,今日你已能上金殿,那么,你可敢对天子直言?”
“大胆,对了公主。怎能这样无礼?”赵嫣身边的宫女已经开口,柴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已经道:“这是公主要问他话,并不算什么无礼。”
“读圣贤书,为的就是这么一日,若天子有什么不对,做臣子的,自然要直言!”柳进士在沉默之后,直接说出这么一句。
赵嫣又笑了:“果然是个倔秀才,罢了,哥哥那里还等着你输了之后送去的柳枝呢,祖母,我们往那边去。”
宫人簇拥着赵嫣和柴太皇太后往前走,柳进士的眉皱紧,接着柳进士就对赵嫣道:“公主可晓得之后发生的事?”
之后?赵嫣停下脚步,宫女又要呵斥,被赵嫣止住。
赵嫣看向柳秀才:“之后发生了什么?”
“公主那日许了一段富贵,可是公主并不知道,不是人人都在富贵跟前和原来一样的,这一家子陡然得了这许多银钱,初时还送孩子读书,后来却被赌徒引诱,很快一百亩田地输的精光。”“你是想说,他们家的不是都是从我这里来?”赵嫣看着柳进士,柳进士摇头:“并不全是,只是公主,您的随心所欲,是能随便改了一个人的人生的。公主当日,或许是求一个答案,这才这样问,如此
行,可是公主您,漏算了人心。”
“那日我见他们家不要富贵,难道我错了吗?”宫女又要阻止,赵嫣抬手让她们退下,只是看着柳进士追问。
“公主您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经得起诱惑,况且,纵然他们初时如此,可这世间的坏人那么多,又……”
柳进士的话被赵嫣的笑声打断:“你方才可是说你是读圣贤书的,怎么这会儿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读书是起教化之功,柳秀才你可曾在这家被赌徒引诱之时,前去劝说?可曾在这家家破人散之时,
伸出援手?若都不曾,此刻你指责我的话,那我,也要原样送回去!”
柳进士看着赵嫣,不料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接着柳进士就给赵嫣行礼:“公主所言,如醍醐灌顶,似我原先所想,的确太……”
柳进士皱眉,想寻个合适的词,柴太皇太后已经笑了:“嫣娘,你哥哥,可还在那等着柳进士的柳枝呢,你若只和他在此处说话,未免耽搁了。”
柴太皇太后的话让柳进士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忙对柴太皇太后行礼,接着就和内侍离去。
“你说你想起的有趣之事,可就是这个男子?”等柳进士离开,柴太皇太后笑着问赵嫣,赵嫣却没回答,只是皱着眉。
柴太皇太后把孙女的手握紧:“可是方才这男子说的话,你还放在心上?嫣娘,那一家子,若非你赐给许多东西,想必也不会被赌徒所诱,是与不是?”
赵嫣低低地应是,柴太皇太后又笑了:“可是,若你不赐呢?也许他们家还是过着原先的日子,也许……”
“祖母,我不该妄自揣测人心,更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是我心血来潮,可对这家子人来说,还不知道在背后,怎样埋怨我呢。”
赵嫣老老实实地对柴太皇太后说。柴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可是,人这辈子,要遇到多少事,要经过多少诱惑?”
“祖母,您别安慰我了。”赵嫣的话让柴太皇太后又叹息,接着就笑了:“好,好,我不安慰你,那我们就讲一讲方才这个男子。我瞧他,生的很俊,也不知道有没有家室?”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赵嫣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柴太皇太后道:“我瞧他敢于直言,倒是个不错的孩子,若没有家室,就想着帮他寻摸一个。”
赵嫣瞧着柴太皇太后:“真的?”
柴太皇太后又笑了:“自然是真的。”
赵嫣摇头:“不过,他虽敢直言,但却也是半通不通,不好!”
柴太皇太后露出笑容,没再往下说,只和赵嫣继续在这御花园内慢慢散步。
“嫣娘,你想去打听,那日的那家子,后来如何?”赵三娘子接到宫中召唤进宫来,听到赵嫣的话就有些惊讶地问。
赵嫣点头:“姑姑,那日的事,后来我细细地想了,我着实有些太鲁莽了,这样一份富贵给下去,人心会变的。”
“我们嫣娘,是正经长大了。”赵三娘子握住赵嫣的手感慨,赵嫣又浅浅一笑,接着轻叹。赵三娘子那边没有几日就传过信来,说那家的男子被赌徒引诱,不但输光了赵嫣赐给的一百亩田地和一千贯钱,连原先种着的几亩田地也输掉了,现在成日在外不着家,只剩的那个妇人带了儿女过日
子。还要担惊受怕,害怕男人在外欠下赌债,要自己一家子抵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嫣念了这八个字才抬头看天,不知道倒也罢了,若知道了,总要亲眼去瞧瞧才成。
京城郊外小村庄里,赵嫣那日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手里拎着柴往家走,愁眉不展。娘又病了,偏生家里一个钱都没有。
“芹娘,你快些跑,你爹爹在外头欠下了赌债,现在那些人要来你家里,把你和你弟弟拉走,说要抵债呢!”有个小孩子飞快地往这边跑来,对芹娘气喘吁吁地说。
芹娘愣在那里,那小孩子赶紧推她:“你快跑,不然的话,他们把你抓去了,谁知道要卖到什么地方去?要是卖到……”
不等这小孩子说出勾栏院三个字,芹娘眼里的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下:“可是我要跑到哪里去?再说了,我跑了,难道我娘就能好好的?”
小孩子也跟着叹气,芹娘拎着柴,一步步地往家里挪,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弟弟的哭声,还夹着自己娘的哭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你男人画的押,欠了我们五十贯,就这么两个小崽子,还不够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