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了一僵。这一僵的空当,便看到她哭得愈发悲痛。
“你舍不得这缕魂对不对?你守了他那么久。”我抚着她的头发,想安慰一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她身子一抽一抽,趴在我怀里,叫我心疼得厉害。
“我舍不得……”
我将她裹得更紧一些,纵然我已经晓得最后的事情,可看着她这伤心的模样,却道:“舍不得便不给孟泽了……”
她摇摇头:“但是……孟泽他身上缺了一片魂,他很小的时候,魂魄便被邪魔盗走一片……你也看到他偶尔很傻对不对,你看到他年纪才几百岁对不对,可是他已经一万多岁了,我怕他不长了,我怕他以后几万年、十几万年就这般痛苦下去,我看不得他这样……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想把聂宿的魂魄给他……”
原来,本君小时候跟孟鱼一样,度过了一万年不曾长大的时光,虽然看着是三四百岁孩童的大小,但是实际年龄已经是一万多岁了。
我便是在那时候才清楚明白地知道,聂宿身上的魂魄,为何会到了我的身上,且不止是这一桩事,我遇到素书以来,从头到尾几乎所有事情,都清晰明朗起来——
素书原身是条银鱼,在无欲海中游动,无魂无魄,朝不保夕;
聂宿在无欲海畔见到它,注视许久,舍了自己一缕魂替换它出来;
聂宿曾经种下的魂魄,长成了梨花树,梨花树花瓣颓落,载着魂魄落入这银鱼口中;
这期间,梨容阴差阳错,成了节外生的那一枝;
后来聂宿仙逝,素书沉寂,可执念作祟,潜入玉玦之中,化成荷花灯的模样,成了灯染,夜夜浮在无欲海面,只为守护聂宿当年为了救那银鱼而舍掉的那一缕魂,等聂宿归来,那是聂宿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一缕魂魄;
年幼的我被一个邪魔盗走了一片魂,这邪魔便是后来的尹铮,我后来遇到灯染,得她喜爱怜悯,纵然心中万千不舍,却依然将自己守护着的那一缕魂魄送给了我,她心中到底难过,她觉得对聂宿不起,她觉得自己亲手斩断了聂宿复活的希望,她觉得自己未曾做好一个守护者的本分,所以一心向死,盗走摇光星上的魂魄,引得我娘亲——陶妤神女出手;
这期间,南宭将他的心脏给灯染,让她固住本心;
再后来……
再后来,她沉睡归来,我在银河畔上遇到她。
再后来,尹铮,南宭,梨容,纷纷出现。
晃一瞬间,我忽然发现自己好似处在一个巨大的樊笼之中,躲不开,避不得,劫数纷纷,如雪似雨,沾身而过。
我不晓得当时素书是否也有过这般的感觉。
那一夜,灯染说什么也不让我帮忙,自己潜入无欲海深处,荷花灯盏载着聂宿那一缕魂魄出来,那时候,我看到莽莽海面,雨急风骤,她那荷花灯原身,在这风雨之中,银色灯光颤抖,光芒忽明忽暗,让我生出一种下一须臾她就要熄灭的错觉。
可她到底坚持到了见到孟鱼,顺手捏出来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小鱼儿,忍住要流出来的鼻血,笑道:“姐姐去凡间了,给你带回来了冰糖葫芦。”
小鱼儿虽然傻,但也看出来灯染的虚弱。神情担忧地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灯染又笑:“姐姐很好啊,你不是说让姐姐等你长大么……所以,孟泽,你快快长啊,兴许以后姐姐就要嫁给你了。”
所以,孟泽,你快快长啊,兴许以后姐姐就要嫁给你了。
今生我同素书所有的缘分,当真有前世因果化成灯光普照。她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只是她要撑不住了,这叫我很难过。纵然我晓得灯染仙逝之后,素书的魂魄又好好地回到银河深处,纵然那我晓得,她沉睡十几万年后又回到了神界,纵然我晓得,我还会见到她。
可到底是我心爱的姑娘,看到她过世,是叫我从心脏到手指都疼得厉害的事情。
那一夜,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本君,略施了些法术,暂时护了小鱼儿一护,叫他先暂存了灯染放在他身上的那一缕魂,而自己不受影响。
她跪坐在入睡的小鱼儿身边,望着小鱼儿,忽然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