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北疆风起。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才结束,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和平将要来临之际,北至假阴山,南到昭王城;东起云中,西至贺兰山,数千里广袤疆域之上,却掀起了一股极为惨烈的腥风血雨。
蒙恬下令:尽屠河南地匈奴。
持有上将军符节的信使,在卫队的护卫下马不停蹄,在二十五天之中跑遍了整个河南地,把蒙恬的命令传递给驻扎于河南地的二十军主将。一时间,二十万人马齐刷刷动手,一场杀戮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拉开了序幕……短短二十天,三千里河南地的土地,被鲜血染红。
昭王城一战之后,二十五万匈奴精锐,死伤过半。
沿途败走,又十亭折了四五亭。被秦军俘虏的匈奴精锐,不过五六万人。可是各军呈报上来的数字,却超过了十五万。也就是说,这十五万之中,出去那些匈奴士兵之外,大都是留驻于河南地各部落的普通百姓。其中不泛老弱病残,也许有很多人,连战马都无法跨上。
整个河南地,共有七十多万匈奴人。
如果除去先前被冒顿转移到大河北岸的十余万匈奴人之外,那么河南地还留有六十万匈奴人。
好吧,把那些已经被杀的匈奴人刨除出去之后,河南地尚有二十多万匈奴人。
也就是说,短短二十天的时间,虽然已经屠杀了十余万人,可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根据始皇帝诏令的意思,不杀尽河南地的匈奴人,蒙恬的任务,就算不得完成。
匈奴人四散奔逃。
而秦军在各军主将的督促之下,开始了一场狩猎行动。他们的猎物,就是那些逃走的匈奴人。
蒙恬曾在私下里对亲信说:“此令一出,我将来的下场,可能连武安君都比不上。”
武安君白起的事情,这里就不复赘言。蒙恬很清楚,这样子的杀戮有伤天和,将来一定不得好死,甚至会比白起更凄惨一些。白起最终是自刎而死,蒙恬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他屠杀的大都是普通的百姓。虽然说匈奴人个个都是战士,可那些女人孩子,还有老弱病残,怎么也算不得是战士。
要说起来,蒙恬的罪过,可能远远大于白起。至少白起杀的大都是曾经和他战斗过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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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阚回到朐衍已经快二十天了!
蒙恬并没有立刻见他,甚至连召平,在给刘阚安顿好了之后,随即就不见踪影,音讯全无。
召平并没有把刘阚安排在朐衍城内。
而是把他和他的部曲人马安排到了城外的兵营之中。此时的朐衍,已经驻扎了十余万秦军。联营延绵百余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刘阚所部的兵营依山傍水,风景倒是非常秀丽。包括装备辎重,也配给的很完备,甚至连那面早已破烂不堪的老罴营大旗,也给予更换。
对于一支连番苦战后的部曲而言,这里无疑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蒙克和他所部的骑军并没有驻扎于此处,连带着蒙疾也一同被蒙恬调到了其他地方做事。
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刘阚不知道,召平也没有说。
不过李成在偶然间透了一句口风:大公子嬴扶苏要巡视河南地,而后呈报给咸阳方面。故而亲自点名,要蒙家两兄弟率部担当护卫。据说,蒙疾在调过去之后,已经被扶苏官复原职。
想一想,似乎也没什么怪异。
几乎是所有的老秦人都知道,大公子扶苏对蒙恬非常的尊敬,同时也格外的看重蒙家兄弟。
如果算上早先的昭襄王,蒙家可说是受三代秦王看重,这在大秦的历史上,虽不能说绝后,但也绝对是空前。想必扶苏觉得蒙家兄弟在富平血战一场险些丧命,蒙疾更被夺去了军侯之职,所以心中有些亏欠。借此巡视的机会,提拔一下蒙家兄弟,说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军侯,只怕大公子的心思,并不止于此吧。”
说出这番话的人,除了那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陈平之外,再也没有旁人。
如今,陈平已经成为刘阚身边的首席幕僚,刘阚对他更是信任有加。休息了二十天,也觉得好生无聊。虽然说衣食无忧,可总呆在兵营里面,也会觉得烦闷。依照秦军法纪,若没有军令,就不能擅自离开军营。这里的军营,并不仅限于兵营的面积,而是以兵营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地。也就是说,刘阚他们进驻兵营,也不是单纯的休整,同时还要担任起防务。
好在这里山清水秀。
山里的野味也正肥美,灌婴任敖,樊哙屠屠四人整日里带着士卒,美其名曰操演军阵,但实际上却是进山狩猎去了。刘阚自然心知肚明,但也不会阻拦。算起来,从年初第一次和匈奴人接触到战事结束,半年时间里出生入死,血染征袍。如今放松一下,也不是一件坏事。
所谓治兵之道,一张一弛嘛……
刘阚和陈平就坐在溪水畔的一棵大树下,悠闲的下着围棋。
要说起来,刘阚前世倒也曾痴迷过一段时间的围棋,而且棋力相当不弱,有职业初段的水平,和陈平倒也能下个旗鼓相当。吕释之牵着赤兔马,在溪水畔的草地上悠闲的走着。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赤兔马就是由吕释之专门照看,任何人也不许接近。因为这赤兔马的身上,还隐藏着刘阚的秘密武器。至少在现在,刘阚不会把这个秘密抖出来,他还要继续观望。
棋盘上的局势正酣烈,陈平捻着棋子,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刘阚一怔,“道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平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笑呵呵的说:“大公子之所以把蒙家兄弟调过去,只怕是别有用心。我这些时日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情和军侯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