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京城里,兴福寺的钟声,一年复一年,一日复一日,准时地敲响。
皇城里的兵戈与杀伐,皇权的更替,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
大殿中的金身菩萨,几十年如一日的低垂眼帘,悲悯地看着眼前来往的香客。
无论人们诉说的话是悲,抑或是喜,他的神色依旧不改。
白胡子的住持大师,脸上的皱褶跟寺院中的老松树皮一样,每一条褶子里,都藏着沧桑与故事。
凤红羽自重生以来,一直不敢进寺庙。
她怕庙中的菩萨。
每回来兴福寺附近祭拜老容王和老容王妃,她都不进大殿里,只在外寺院中的屋子里休息。
但慕容墨说,他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他比她个儿高,菩萨发火,火气只会先冲到高个儿的头上,个子娇小的她,不会被波及到。
今天恰逢兴福寺的建寺周年庆,慕容墨便又劝说着凤红羽进寺里来进香和听讲佛经。
六岁半的小皇帝慕容峥,也被他太上皇老爹慕容墨给劝说着来了,却也是个怕菩萨的,死活不见老住持。
哑巴的假菩萨,他硬着头皮可以拜一拜,但那真人菩萨老住持,打死他他也不敢见。
无法,慕容墨只好任由凤红羽带着儿子女儿在院中赏花闲玩,他则在禅房里,听老住持讲禅。
兴福寺西院那儿,种着不少桃树,此时正值春日,或粉或红的桃花,开得灿烂。
老住持让小沙弥们屏退了香客,将空院子留给凤红羽和她的一双儿女,在院中赏花休息。
虽然,刚出生那会儿,被哥哥慕容峥讽笑长得丑,可百天后,眉眼长开的大周国长公主慕容蓁,竟比京城中所有同年纪的小婴儿,长得都要好看。
粉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墨宝石般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着。
有人在她面前露个笑脸,或是捏捏她的小手指头,她马上会裂开嘴笑起来,露出没有牙的牙床,眉眼弯弯,笑得让人心头一软。
她靠在凤红羽的肩头,穿一身粉色的锦裙,头戴粉色的锦帽,像这三月枝头俏丽的桃花。
几根细白的小手指,紧紧地抓着凤红羽披风风帽上的锻带。
她的眼珠儿没有目标地四处瞅着,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这一笑,仿若霞光照进山寺,那枝头的桃花更加的绚丽了。
慕容蓁望去的那个方向,有个身材颀长脸上满是伤疤的灰衣僧人,正在扫落花落叶。
听到小婴儿的笑语声,他停下了扫地,抱着扫帚静静看着她,原本死寂的眼眸中,浮起了一丝柔意。
许久,他才抱着扫把悄然离开了。
他是红尘之外的人,那红衣妇人是红尘中的人。
她永远理解不了他的心,他也永远走不进她的心。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何必彼此打搅?
那天,她在城墙上决绝地拿着发簪刺向自己,只为换那个男人的赢。
他就知道,他一直是输的。
所以,他放手了,他成全了他们。
他绝望之下自墙头坠落,原以为尸体会被慕容墨挫骨扬灰。
哪知,他醒来时看到一个老僧坐在他的面前。
“你有罪孽没有赎尽,不能早死。”老僧说道,“你的,你母亲的。”
原来,老僧向慕容墨讨要了他的“尸体”。他被救活了,被老僧带来了这座兴福寺,剃发为僧。
从此,世间再无单于烈。
从此,兴福寺中,多了个洒扫的僧人,无念。
一身便装的慕容峥,当然不会真正去看什么花了。他背着手,小大人一般的样儿,招手叫过纪三,“纪三,走,咱们到外头逛逛去。”
今天不用上朝,能溜出去玩,日子不要太爽啊。
纪三吓了一大跳,今天山寺的人多,小皇上居然要跑出去?走丢了怎么办?遇上坏人怎么办?据说,寺外的那片林子里,前几天走来一只大老虎,遇上了老虎怎么办?
“皇上,请容在下去请示太后。”纪三朝凤红羽方向看去,说道。
“请示什么呀,太后带着公主赏花呢,走吧走吧,你还想不想娶荷影姨了?你跟我走,我下旨让你娶媳妇。”慕容峥同纪三讲着条件。
荷影发誓永不嫁人,纪三想尽办法,都没有打动芳心。
上个月,荷影终于动了心了,谁知,纪三办砸了一件差事,被慕容墨罚了,荷影怒得又反悔了。